我叫李承,家仆之子.
我的主家是当地的富商。
杨老爷是当地有名的善人,修建学堂,开棚布粥。
我爹曾在一次意外中舍身救护杨老爷,落下了残疾。
杨老爷念着我爹的恩情,对我照顾有加,让我去念书。
我知道机会难得,有杨老爷的支持,我可以心无旁骛的读书。
那时,我感觉我爹的腿摔的可真值。
我就是天生的坏种。
是个不孝子。
我深知这是我改变命运的机会,所以我比任何人都要刻苦。
杨老爷和夫人恩爱,但却久久未有孩子.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杨老爷就能把所有的寄托都放在我身上。
纵然我是家仆之子,在这个家里,他们私下里都叫我小少爷。
我感觉我的有些虚荣。
我喜欢他们这么叫我。
那一天,是我十岁的生辰,以往府中上下都会为我庆生。
现在府中上下也是一片欢庆,不过不是为我,是为了杨老爷刚出世的女儿。
杨老爷老来得了这个爱女,自然是奉做掌上明珠。
我不喜欢这个女孩儿,因为她让我认清了,我不过是家仆之子。
我要出人头地,我也要前呼后应。
我更加的刻苦。
我在案头苦读,一个小小得身影在案头下钻来钻去。
她叫杨珍。
珍宝的珍。
「珍儿,莫要扰了哥哥读书。」杨夫人在后面劝道。
可那个小丫头却是不肯的,话还说不清楚,就要围着我转。
明明我是不喜欢她的,她干嘛还要围着我转。
也是可笑,明明可以住到书院里,我干嘛要回来呢?
可能我早就融化在那一声声含糊不清的「哥哥」里了。
我抱着珍儿,她身上的奶香味很好闻。
十五岁那年,我父亲去了。
那一次意外,我爹瘫了,我娘去了。
现在,我算是无父无母了吧。
我是个孤儿了。
也罢,专心读书吧。
珍儿五岁了,盘着双髻,圆乎乎的小脸活像是年画里走出的娃娃,漂亮极了。
我抱着她:「在家要好好听老爷和夫人的话,我得空就回来看你。」
珍儿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只是用手环着我的脖子,小脸贴着我,像往常一样。
我走了,背着我的行囊。
我不想呆在这里了,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我。
珍儿的眼泪像珍珠一样一颗颗掉了下来。
杨老爷和夫人都是通情达理的人,纵使心疼女儿也没有叫我回头。
偶尔得空我也会回去看珍儿,得了些稀罕玩意儿便拿回去给她。
小女孩儿好哄,看着我便笑咯咯的。
央求着我给她讲故事。
下次我便多找些话本子来给她,我不在的时候,她也能有故事看。
二十岁,我要进京赶考。
我是一定要考取功名的,我也自认为我准备的足够充分。
珍儿十岁了,脸也不像原来那样圆。
我还是喜欢那个圆乎乎的小脸,现在变瘦了,也长大了,我不能像以前一样抱着她了,也不能蹭着她的小脸了。
杨老爷怕我吃苦,给了我很多盘缠。
我只拿了一半。
这么多年,杨老爷欠我家的恩情早就还完了。
是我自己不要脸。
也许是话本子看的多了。
珍儿小小年纪倒也是早熟。
在我出发前偷偷跟我讲,说是等我回来娶她。
小丫头也知道害羞,说完红着脸就跑开了。
一路上,我想这那个眉眼弯弯的小姑娘,再过几年,珍儿一定会更漂亮吧。
要是娶了她,我是不是还能像小时候一样抱着她。
我觉得我疯魔了,竟然真的对着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动了心思。
我中了。
榜首。
我这皮囊差点让我从状元变成探花,幸好探花也够帅。
不过皇帝还是在我和他之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确定我是状元,他是探花。
我长舒一口气,幸好。
不过躲过了这个,却没有躲过另一个。
我们三人游街,与以往不同是的,姑娘们香囊多会砸给探花,而这次状元却与探花争了个平分秋色。
看着砸在我身上的香囊,我却想起了那个眉眼弯弯的的小姑娘。
她也会为我高兴吧,会不会跟自己的小姐妹们吹嘘自己未来夫君是个状元郎。
我却不知,这诸多香囊里有一个竟是礼部尚书嫡女的。
礼部尚书为我布置了宅院,甚至为我准备了娶她女儿的聘礼。
就这样,状元郎骑着高头大马,迎娶了别家的姑娘。
探花也被诸多权贵相中,但却只言家中早有婚约,并不应承。
终究是我没骨气。
我不敢再回那个生我养我的江南水乡。
不敢再见我那眉眼弯弯的姑娘。
我是忘恩负义之辈。
我也去了书信,讲明我现在状况,并送了黄金百锭。
那是我的岳丈大人给我的。
说算是报恩,让我也忘却了前尘往事,勿要跟这些商贾纠缠。
岳母是王爵独女,我的夫人又是她最爱的嫡长女。
就连岳母娘家都是倾力助我。
有着岳父岳母的护持,我算的上是平步青云。
这一年,我二十五岁,她十五岁。
这几年我一心扑在官场上,但也与夫人做到了相敬如宾。
我还是想着我那小姑娘。
欲望只会越来越多,永不能被填平。
从前想的官路亨通,现在想着那个小姑娘。
我做了手脚,让我的夫人无所出,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纳妾。
我带回来了两个女人,让她们试试水。夫人骄纵,这俩个小妾过的并不好。
我在想,我的小姑娘进门之后会不会也要遭罪。
我有些头疼。
我试着让小妾先怀孕。
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就发生了。
她们流产了。
算了,那就让夫人生吧,有个孩子,夫人精力就不会这么旺盛吧。
我把后宅弄得乌烟瘴气,但自己又不会做的太过分,夫人终究是喜爱我的,虽嫌我风流,但也只会怨恨那些小妾。
我纳了一个又一个,想着,她总会习惯的。
到时候我就把我的小姑娘接过来。
可是,小姑娘还没过来,一个噩耗便先传了过来。
杨老爷一家下了大狱。
我仔细打听了一下,原来是新上任的官员贪图杨老爷家的财产。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现在,我已经不是那个无权无势的家仆之子了。
我有能力给他们翻案。
可我发现,这地方官背后却是盘根错节,他后面还有兵部尚书,若我想动他,我要付出的代价太大。
呵,我终究是忘恩负义之辈。
我快马扬鞭,赶了回去。
牢狱之中,记忆里那个和蔼的杨老爷身形萧瑟。
纵我再无情,也忍不住掉了滴泪。
他只问我,可能救杨家?
我的脸红了又白。
他又问我,可能救珍儿?
我看着蜷缩在杨夫人怀里的小小身影。
记忆逐渐重叠。
我的小姑娘啊,我会带你出去。
杨家的财产被瓜分,男丁被流放,女人充做官妓。
至于珍儿,我用旁人把她替换了出来。
她的脸上抹了一层泥土,待洗干净之后,我才知这一层土的必要性。
也正是因为这一层土,旁人不曾看清她的模样,我才将她换了出来。
若是看到了她的容貌,瓜分的不仅仅是杨家的财产了吧。
小姑娘不像以前爱笑了,也不再唤我哥哥,只是恭恭敬敬的叫我一声大人。
我有些难过,可细想想我有什么资格难过呢?
我将她安置在友人家中。
杨夫人嘱托过我,日后给珍儿找个好人家,平平安安度日就好。
我满口答应。
可是,我怎么肯,怎么肯将我的小姑娘放出去。
次年,我到江南巡查,当地官员送了我几个扬州瘦马。
我都欣然接受,因为有一个便是我的珍儿。
我食言了。
我不能放她走。
但是我却只能给她一个最卑微的身份。
一个扬州瘦马做了我的外室。
不仅仅有她,还有旁人,那是我为她做的障眼法。
我喜欢她。
喜欢看着她。
可她不笑了,也不会用她的小脸蹭着我唤哥哥了。
我知道,她怨我。
她还是喜欢看书,可却只看些名著典籍,我怕她看这些会无聊,给她找了好些话本子。
可她却把那些话本子都丢在一旁不肯看。
我问她,她只说,话本上的情情爱爱只不过是哄小孩子罢了,她长大了,不信了,也不愿意再看了。
她怨我。
可我,难道不该被怨吗?
我把她禁在这里,却又怕旁人发现,不敢常来。
就算是来了,我也不敢扰了她,只是静静的看她。
我的珍儿美的像一幅画,让我移不开眼睛。
又到了我的生辰,也是珍儿的生辰。
我喝了酒,偷偷从府中跑出来,想着还是要同珍儿一起过。
珍儿却不爱搭理我,说她不过生辰。
我有些不高兴,我想去抱她,她却给了我一耳光,让我清醒清醒。
可我真的醉了吗?我真的不清醒吗?
其实我现在非常清醒。
我只不过就是为了找个借口,找个能拥有珍儿的借口,所以,我装醉。
那一夜,珍儿哭了,她很难过,可我却觉得无比舒畅。
终究,我是个卑劣的人。
我把她环在我的胸膛里,用手轻撩着她的碎发,诉说着我对她的情意。
珍儿那晚应该是恶心坏了。
珍儿有了,有了我们的孩子。
她不能再呆在外面了。
于是我带她回到了府中,还带了其他几人。
我哄骗她们,让她们觉得是我心中至宝,各个嚣张跋扈要跟夫人作对,很好,这样非常好。
我也没有想到珍儿如此珍爱腹中的孩子,竟然直接到夫人那表忠心,说是女儿便留下,若是男孩儿便会留子去母。
我心里在打鼓,终究是我没能力护住她,让她如此卑微。
是我舍不得我的荣华富贵,舍不得我的官运亨通。
珍儿生产那天,我同稳婆讲,要是个男孩儿就直接掐死吧。
我不能没有珍儿。
幸好,是个女孩儿。
在府中,我表现的不是很喜欢珍儿,只有到了珍儿的芷兰院里才敢卸下伪装。
院子里奴仆不多,且都是我的心腹,在这里我还是自在的。
女儿起名叫做李云绮。
她是我和珍儿的孩子,本来我也想好好的给她也起一个如珍如宝的名字,可是,我不敢。不敢让这府中的旁人知道我的心意。
云绮跟珍儿小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喜欢抱着我,用小脸儿蹭着我。
可是珍儿还是不爱搭理我,幸好,有了小云绮,她爱笑了。
只不过是对着小云绮笑,我好羡慕小云绮啊,能被珍儿抱着宠着。
每个月我只去两次芷兰院,这两天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日子一天天的过,我还是在我的夫人和众多妾室之间霍着稀泥,只要火烧不到芷兰院,我就是能安心处理公文的。
可那一天,珍儿提着一壶绝子汤,当着夫人的面全都喝光了,只为了小云绮能够好好的,她也能好好陪着小云绮长大。
不能生育了,加上我又不是那么的宠爱她,夫人也觉得没有必要在珍儿身上费工夫。
我得知消息赶回去的时候,珍儿已经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至于小云绮,小小的身子伏在床边抽泣。
这小小的人儿也在心疼她娘亲吧,我站在小云绮的身后不知所措。
我发现了,我这个人没有骨气,忘恩负义,卑劣至极,现在再加一条,就是无能,连自己的妻儿都护不住。
夫人问我,是不是心疼了?
我笑得如春风一般和煦,只说着:只不过是个扬州瘦马,无聊时听她唱个歌儿,弹个曲儿解解闷罢了。
夫人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