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意闻言惊悚万分，朝皇帝磕了个响头：“请陛下责罚民女一人，其他人均不知情，并非有意欺瞒陛下。”

朱佑昭勾起她的下巴，冷声道：“听过‘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吗？

朕要杀人，就不止你一个了。

朕要给你什么，你必须受着，再抗旨不遵，就让其他人给你陪葬。”

裴文意瞠目结舌，浑身因为隐忍的愤怒和后怕微微颤抖，她知道朱佑昭是个喜怒无常的昏君，但是没想到他轻巧的一句话，就能决断两族几千人的生死。

裴文意浑浑噩噩地退出书房，被宫女引着走过转角，便有一个人站在廊下等着她。

“刘公公。”

裴文意知道这个人是权倾朝野的宦官，除了皇帝，最不能得罪的人就是他。

“陛下今天心情很好。”

刘善才笑着说：“娘娘多陪陪陛下，有什么用惯的东西您吩咐下人一句就行，奴才们会给您备好的。”

裴文意点点头，心中充满了疑惑，她知道天子身边知道最多的人，非刘善才莫属，但是首接问出来，又显得唐突。

刘善才看她欲言又止，笑道：“娘娘己经是陛下身边人了，有什么疑问尽管问奴才，奴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陛下身边的异象，是怎么来的？”

“弘治六年，陛下在御花园里发现里一个洞窟，里头钻出一条白色的毒蛇，陛下为了众人安全，就斩杀了那条毒蛇，之后就病倒了，病好以后，异象便逐渐显现。

一开始，只有陛下能感受和看到蛇，后来，他身边的侍女、太监，都能看到，再后来，毒蛇就开始咬人了，被咬的人都会在夜晚变成蛇妖，会吃人，还会秽乱宫闱，只有通灵性的动物能稍微与毒蛇对抗，当年，奴才养了几条忠犬，协助陛下驱赶毒蛇有一段时间，但是随着陛下年长，毒蛇愈发猖狂。

和尚、术士、道人和各国来的奇人异士，陛下都曾经招揽，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彻底断绝此妖物的侵扰。

最后，陛下兴建了豹房，搬出禁城，把所有妖物笼在豹房里，每到夜晚，便将普通人逐出，自己和蛇妖们周旋。”

刘善才简单地把事情和盘托出，但是寥寥几句话，却道出了朱佑昭从少年到青年这段时间里，所有荒唐行径的主因。

他不是天生的昏君，斗鸡走狗，贪欢好色，全都是妖物作祟所致。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这个天底下权势地位最高的男人，每天晚上都画地为牢，忍耐妖物的袭扰而不可脱身？

裴文意心中生出一丝同情，又想起他方才的威胁，觉得他可怜又可恨。

夜幕很快降临，这次，裴文意先吃了东西，避免半夜体力不支，她在案上誊抄了几遍经文，平心静气，突然朱佑昭破门而入，手中拎着两把剑。

“会用剑吗？”

朱佑昭问。

“会的。”

一把剑就这么扔了过来，裴文意接过一看，是一把好剑，通体透出雪一般的冷光，应该能够削铁如泥。

“朕赐你的，念经念累了，就用用这个，能抵挡一时。”

朱佑昭多年以来尝试过的办法没有一万也有一千，驱逐蛇妖的法子虽然没有一劳永逸的，暂时有效的还是有的。

“谢陛下。”

人对漂亮的冷兵器有着天生的热爱，特别是这种一看就非凡品的宝剑。

朱佑昭看她脸色，凑过来摸了一把她的下巴：“看来爱妃很喜欢朕的赏赐，光一句谢就要打发朕了？”

裴文意迷茫地看着朱佑昭，不明白他的意思。

“嗯……不解风情，果然是裴相的女儿。”

又关自己父亲什么事？！

朱佑昭还想逗她，突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眼神突然就变得锐利起来，看着门口，从唇缝里挤出一句话：“该死，都来了。”

“什么都来了？”

“蛇妖，太久没有进食人肉，它们憋不住了，要来嫖我了。”

裴文意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字眼。

“字面上的意思，蛇妖除了人肉，最喜欢的，就是朕的……身体。

一会儿如果我不慎被蛇咬了，记得立刻，马上，离我远远的，有多远离多远，明白吗？”

裴文意惊讶道：“您被蛇咬之后也会变成妖怪吗？”

“不会，但是会丧失理智，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反正不是什么好事情。”

朱佑昭含糊地说完：“行了别问了，打不过就跑，你可以念经不让毒蛇近身，先躲出去，留着小命以后朕带你慢慢玩。”

裴文意没有答应，心想如果皇帝遇袭，她还是得继续帮他驱赶妖物的。

结果，事实证明裴文意还是太天真了。

这个夜晚，除了铺天盖地杀不尽的蛇，还有许多化为人形的蛇妖。

裴文意砍了许多刀，把蛇妖砍成一块一块的血肉，但是不到一会儿，那些肉块又自动汇集到一起，拼凑起来变成人形，真的是无法消灭，如果不是同时默念经文，恐怕她不够几只蛇妖一口吞的。

朱佑昭的剑法显然相当了得，但是长期和蛇妖缠斗的经验告诉他，这个晚上没那么容易打发，他抽出一丝空隙，朝裴文意喊道：“马上离开这里！

现在只是一部分蛇妖，接来下，还有更难对付的，再过一会儿，你就走不了了！”

裴文意也觉得这些毒蛇宛如有计划地缠住她的双腿，似乎要贴身爬上来，束缚住她的身体，令她举止受限，从而没办法使出剑法，只能埋进蛇堆里。

她且战且退，退出了内室，看到花园里满坑满谷的蛇，浑身的汗毛都止不住地竖起来，太多了，这辈子真的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蛇，到底是什么厉害的蛇妖，这么锲而不舍地纠缠一国之君，换个寻常人，恐怕都要精神错乱，哪里还能执掌天下。

她飞身上了房顶，那里的毒蛇少一些，多挥几次剑便能杀退，但是她还是很担心朱佑昭的安危，便掀开一块瓦片，她看到朱佑昭己经被逼到了卧榻一侧，几个蛇妖发出人类的笑声，柔软无骨般的身体抖落了遮蔽的衣物，白花花的肉体朝朱佑昭扑了过去。

与此同时一条毒蛇爬上朱佑昭的脖子，朝他张开血红的口，利齿咬在了他的侧颈。

裴文意看到朱佑昭最后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冰冷而深邃，然后就被蛇妖推搡倒下，床盖挡住了她的视线。

裴文意觉得那个眼神刺痛得她的心头紧缩，仿佛是在说——没有任何人能够帮我。

夜凉如水，裴文意却觉得眼眶热得要滴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