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冷硬,如同北境终年不化的寒冰,按着她肩膀的力道,带着一种强硬的克制。
明溪的挣扎徒劳无功。
残破的身体早已油尽灯枯,方才那点挣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她被迫停止了动作,被裹在那件过于宽大、几乎将她整个人淹没的玄狐大氅里,像一只被强行塞进襁褓的刺猬。
温暖的狐毛贴着冰冷的皮肤,带来一阵阵战栗般的刺痛。
她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如同濒死的蝶翼。
萧策俯下身。
阴影更加浓重地笼罩着她,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拂过她额前凌乱的发丝。
下一刻,一只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另一只手臂绕过她瘦骨嶙峋的脊背。
他稍一用力,便将轻飘飘的她从冰冷的泥雪地里抱了起来!
隔着厚厚的狐裘,她依然能感受到那怀抱中蕴含的、如同磐石般的力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
明溪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抗拒。
屈辱感如同毒藤,疯狂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窒息。
她甚至能想象此刻自己的狼狈——一个刚从慎刑司拖出来的、声名狼藉的囚徒,被当朝摄政王如此抱在怀里!
这比将她丢在雪地里自生自灭更让她难堪!
“放……开!”她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萧策恍若未闻。
他抱着她,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他那匹神骏的乌云踏雪。
玄色的蟒袍衣摆和狐裘大氅的下摆交叠在一起,在风雪中翻飞。
“王爷!”
一名亲卫上前一步,欲言又止,眼神复杂地扫过他怀中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影。
那眼神里有震惊,有不解,更多的是对自家王爷此举可能带来的滔天风波的担忧。
萧策脚步未停,只冷冷丢下一句,“回府。”
他走到马前,并未假手他人,手臂再次用力,稳稳地将怀中的明溪托上了马背。
随即,他利落地翻身上马,坐于她身后,双臂绕过她,将她牢牢地圈在自己与马鞍之间,同时握紧了缰绳。
“驾!”
乌云踏雪再次扬蹄,载着两人,如同离弦之箭,冲入茫茫风雪之中。
寒风裹挟着雪片,刀子般刮在脸上。
马背颠簸,每一次起伏都牵扯着明溪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
她被禁锢在身后那具温热而坚硬的胸膛前,鼻端充斥着玄狐皮毛的微腥和他身上清冽的冷香,还有一种属于成年男子的、极具侵略性的气息,无孔不入。
屈辱、疼痛、恨意、以及这突如其来的、无法掌控的变数,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残存的意识。
身体深处积压了三年的疲惫和伤痛,在这颠簸和温暖的双重刺激下,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上。
她的眼皮越来越沉,视野一点点模糊、变暗。
在彻底坠入黑暗之前,她仿佛听到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混在呼啸的风雪声里,落在她的发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惜?
是错觉吗?
意识沉沦的最后一瞬,一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冰冷而清晰。
萧策…
他为什么会来?
摄政王府,松涛苑。
地龙烧得极旺,暖意融融,隔绝了外间的风雪肆虐。
空气里弥漫着上等银霜炭燃烧时特有的淡雅松香,以及浓郁苦涩的药味。
名贵的紫檀木雕花拔步床上,层层锦衾之下,明溪紧闭着眼,深陷在柔软得不可思议的云堆里。
昏沉,无尽的昏沉。
意识像沉在漆黑粘稠的泥沼底部,无数破碎的、光怪陆离的碎片在黑暗中沉浮。
是温羡那双永远冰冷漠然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吐出“永不可生妄念”的判决……
是慎刑司阴冷潮湿的墙壁,鞭子抽在皮肉上炸开的脆响,烙铁逼近皮肉时发出的“滋滋”声和焦糊味……
是父兄出征前,父亲粗糙的大手最后一次揉乱她的发顶,大哥明渡爽朗的笑声:“小丫头在家乖乖的,等哥回来给你带北原最好的狐裘!”
……
是白袅袅那张看似温婉无害的脸,眼底深处却藏着淬毒的针,在无人处对着她冷笑:“明溪,你凭什么?”
是那个被称作“阎罗”的慎刑司掌刑,起初带着对白袅袅扭曲的讨好,用尽手段折磨她时眼中的残忍快意。
后来,那眼神却渐渐变得复杂。
甚至在她一次次濒死之际,塞给她半块发硬的馕饼……
“呃……”
一声痛苦压抑的***从干裂的唇瓣间溢出。
明溪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陌生的房间,身上盖着的锦被柔软轻暖,却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身体各处传来的、被精心处理包扎过后的钝痛,清晰地提醒着她,慎刑司的噩梦暂时结束了。
这里是…摄政王府?
萧策…将她带回了摄政王府。
她挣扎着想坐起,浑身却酸软无力,如同被拆散了筋骨。
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她不得不重新跌回枕上,急促地喘息着。
“姑娘醒了?”一个轻柔温和的女声在床边响起。
明溪循声望去。一个穿着素净青缎袄裙、梳着双丫髻的婢女端着药碗,正关切地看着她。
婢女面容清秀,眼神澄澈干净,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
“奴婢云袖,是王爷吩咐来伺候姑娘的。”云袖将温热的药碗放在床边的小几上,上前一步,想搀扶明溪,“姑娘昏睡了两天两夜,定是乏了。可要用些清粥垫垫?药也刚熬好,温着的。”
明溪避开她伸来的手,目光锐利地扫过这间奢华却陌生的内室。
紫檀家具,博古架上珍玩琳琅,角落里巨大的黄铜暖炉散发着融融热气。
一切都透着极致的富贵和……一种被严密看守的窒息感。
“他呢?”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破旧的风箱。
云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问的是王爷,忙垂首道:“王爷在书房议事。吩咐了,姑娘醒了,好生伺候着,缺什么只管说。”
好生伺候着?
明溪心中冷笑。
是监视圈禁才对吧?
萧策,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绝非什么良善之辈。
他把她从慎刑司门口捡回来,绝不会是出于怜悯。
她如今声名狼藉,一无所有,唯一剩下的,或许就是这副残破皮囊和满心刻骨的仇恨。
他不会平白无故的做好事。
难道,他对她……有所图?
念头一起,如同黑暗中亮起一点幽冷的鬼火。
她如今还有什么可失去的?这副皮囊,若能成为刺向温羡、刺向所有仇人的利刃,她求之不得!
小说《我心如死灰后,他却悔得肝肠寸断》 第3章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