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太傅也死了。
司马续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我拿着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没有看跪在血中司马续一眼,对随行的锦衣卫说:「回宫。」
不等提步,脖子上搁了一把冰冷的剑。
执剑人是司马续。
司马续的恨意凛然,比他的剑还割人。
不用刺下去。
他对我举剑那一刻,我便已经死透了。
身旁的锦衣卫立刻拔刀指向司马续。
我垂着眼,立在雪中,不喜不悲。
「殿下要杀我?」
司马续声音重而哑:
「你还在湘潭宫的时候,章太傅见到你,总要给你一叠云片糕。」
老人家说我太瘦,要多吃些。
夸我伶俐,还教我识字。
除了司马续,章老先生,是这宫里,第二个肯对我好的。
但我,杀了他。
亲手杀了他。
「常乐,我最后问你一次,他们逼你了吗?」
我抖了一下,手中的帕子落地。
这句话,他问过三次。
第一次,是我为了取得司马越的信任,织造罪名陷害司马续,将他关入东厂地牢,施刑三日。
当时司马续浑身是血,却存着一口气问我。
「常乐,你的手抖什么?」
「是他们逼迫你这么做的吗?」
「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受委屈了吗?」
明明浑身是我打出的伤,却还在问我,是不是受了委屈。
我背对着他,显些把鞭子捏碎。
说,没有。
第二次,是江泽川发疯,故意将我压在***的假山上作弄。
用了狠劲儿,却叫我小声些,别惊动了旧主。
我咬烂了唇,还是被司马续看见了。
那一天,我目睹了司马续的崩溃。
他掐着江泽川的脖子,试图将自己拼起来,问我:
「常乐,他强迫你是吗?」
「你实话跟我说,我替你撑腰……我替你杀了他。」
我说,没有。
每次问我,司马续都怀着巨大的痛苦。
每次听到我说没有,他都像个战败的将军,狼狈退场。
他始终,始终在给我退路。
每一次问话,都期待我能回头。
但一次都没能如愿。
往日,多不堪。
我闭了闭眼。
将喉头的血腥咽下去,还是说:「没有。」
「没人逼我。替大皇子办事,是奴才的本分。」
司马续的剑抖了,仇恨和痛苦几乎将他撕裂了。
「常乐!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殿下当然敢。」
我握住那激怒的剑,血滴下来,却感受不到疼。
回头看着司马续,「但是殿下不能。」
司马续看着我流血的手,情绪凝住,甚至连剑都松了。
锦衣卫趁机将他围住,夺了他的剑,将人扣下。
我上前两步,用染血的手托起司马续的脸:「现在杀了我,殿下就只能下去陪太傅了。那死的人就白死了。」
抵住他的额头,看着他通红的眼睛。
那赤红的仇恨几乎把我的心给刺穿。
别这么看着我。
好疼。
疼死了。
额上的血流进眼睛里,激红了眼眶。
「奴才的命,是殿下的。殿下有本事,便取了去,奴才等着。」
司马续揪住我的衣领,泪直直落在我的手上:
「常乐,你的心呢?」
他皱起眉,似乎从来不认识我一般:
「你是我的常乐吗?」
狠狠推开我,像只困兽一般冲我嘶吼:「你不是常乐!我的常乐不会如此……如此冷血,你把我的常乐还给我!」
「还给我……」
终于怒急攻心,吐出一口血来,伏在地上无声痛哭,嘶声问我:「太傅,何辜?」
太傅何辜?
太傅聪慧,算无遗策。
以身入局,胜天半子。
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完了。
接下来,就看司马续了。
司马续在长乐宫前长跪三日,为太傅申冤。
这一跪,把京城的天给跪塌了。
章太傅的学生遍布内阁各部,往日迫于强权,敢怒不敢言。如今老师被大皇子党陷害致死,终于忍无可忍。
对司马续投诚的人越来越多。
每天都有折子越过东厂,想方设法地送进长乐宫。
上书要求杀常乐,废东厂,革江卿,立储君。
宫中内外痛斥大皇子无德。
连街上的孩童都知道司马越残暴。
司马越惯会以杀止言,只是这次,越杀,站起来的人就越多。
东厂每天都在杀人,杀不尽天下悠悠之口。
太傅曾问我:「常乐,你可听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圣意不在七殿下,便让水将他载起来。」
「常乐,你愿同老夫一起,做这引水的人吗?」
他叹:「只是委屈你了。」
太傅引水,死得干净。
常乐做渠,活得肮脏。
小说《我当太监那些年》 第6章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