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的喜绸从房梁上垂下来像一道道凝固的血。黑沉的棺木停在堂中上面贴着一个鲜红的“囍”字说不出的诡异。云知身上的凤冠霞帔很重压得她喘不过气。屋子里没有点灯只有窗外惨白的月光照着满地飘飞的纸钱。三天前云游的道士为她批命说她阳寿已尽药石无医。除非与一位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贵人结下冥婚用他至阴的命格镇住她将散的三魂七魄或可求得一线生机。为了一线生机也为了换取家族的安宁她应下了这门婚事。她的“夫君”本该是一方冰冷的牌位。她已经坐了很久身子冷透了。盖头下的世界一片血红她想就这样死了也好至少死的时候是穿着嫁衣的。终究她还是伸出抖动的手缓缓掀开了头上的红盖头。对面没有牌位。只有一个男人。他穿着一身破旧的黑色战甲甲片上布满干涸的暗红胸口的位置有一个狰狞的破洞。他就那样安静地坐着仿佛已经等了她几百年。云知的呼吸骤然停住。这张脸这张就算化成灰她也认得的脸。前世就是他镇国大将军厉决用一把长剑刺穿了她同样的位置。他动了。他抬起没有握剑的左手手腕一翻一道口子凭空出现。黑红色的血涌了出来却没有滴落反而凝成血珠悬浮在空中。他将手腕凑到她的嘴边声音冰冷得像墓***的寒铁。“夫人用阴德替你续的命——该还利息了。”
夜深了。
云府的喜乐早已散去宾客们带着满脸的假笑告辞留下一片狼藉和死寂。
云知独自坐在新房里烛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投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还活着。
胸口不再是那种被掏空的、喘不上气的虚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冷的、却充满力量的气流在四肢百骸中缓缓流淌。
那是厉决的血。
那个男人那个前世亲手杀了她的仇人此刻就站在窗边的阴影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他不是活人。
云知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刺骨寒意那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气息。他是一个鬼一个强大到可以凝成实体的鬼。
“为什么?”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
厉决没有转身依旧看着窗外的残月。“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
“你杀了我一次如今又来做什么?”云知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可那点疼痛远不及她此刻心中的惊涛骇浪。
她记得很清楚。前世她也是云家女被族人选中要献祭给一个名为“煞口”的邪物以求家族兴旺。就在仪式即将完成时厉决率领黑甲军从天而降。
他没有救她。
他的剑冰冷、决绝刺穿了她的心脏。她死在了他的怀里最后看到的是他那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
如今她重生一世成了云家旁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病秧子。本以为是老天垂怜给了她重活的机会却没想到命运的罗网早已织好终点还是他。
“我救了你。”厉决终于转过身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他的身体有些虚幻可以透过战甲看到背后的窗棂。“你的阳寿三天前就该尽了是我用我的阴德为你续了命。”
“阴德?”云知不懂这些鬼神之说。
“我生前为国镇疆斩敌过万护佑苍生。”厉决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死后这些功绩化为阴德让我成了鬼王。这些阴德如今成了你的救命药。”
他一步步走近明明脚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让云知感觉每一步都踩在了自己的心上。
他停在她的面前微微俯身。属于鬼物的阴冷气息瞬间将她笼罩。
“夫人我的血能续你的命也能锁你的魂。别想着逃利息……才刚刚开始算。”
云知下意识地向后缩去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床柱。
“你要什么利息?”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直视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像两口幽深的古井。
“你的阳寿是我给的。所以你的时间属于我。”厉决缓缓伸出手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触感冰冷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
云知浑身一颤想要躲开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了她。
“从今夜起你夜夜都要与我共处一室。我会看着你直到你还清所有的债。”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债?”
“对债。”厉决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却比哭还难看“你欠我的远不止一条命这么简单。”
话音刚落他身上的黑甲化作一阵黑雾融入了房间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束缚云知的力量也随之消失。
她瘫软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早已浸透了中衣紧紧贴在身上又湿又冷。
她不明白。
一个杀了她的人为什么要用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来救她?
一个鬼王为什么要缠着她一个凡人讨要什么所谓的“利息”?
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她不知道的巨大秘密。
云知看着自己恢复了些许血色的手腕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不管厉决的目的是什么她都不会坐以待毙。
她死过一次不怕再死一次。但这一次她要死得明明白白。她要弄清楚这个男人这个前世的仇人、今生的“恩人”到底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