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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远侯府今日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府中张罗了一场盛大的认亲宴,庆贺流落在外十七年的嫡女云未晞,终于被寻回。

宴会设在府中最气派的正厅「荣安堂」,满堂皆是锦衣华服的权贵,觥筹交错,笑语晏晏。

宴席的主位上,安远侯云正德与夫人林氏,正围着一个明眸皓齿、气质出尘的少女嘘寒问暖,眼里的疼爱几乎要溢出来。

“月儿,今日宾客众多,累不累?”

林氏亲手为少女整理着鬓边的珠花。

少女云月儿柔柔一笑,声音如黄鹂出谷:

“不累的,母亲。能为姐姐回来庆贺,月儿心里高兴。”

她身侧,身形挺拔的少年将军云景辞,侯府的独子。

亲手递过去一盏温热的参茶,语气是化不开的宠溺:

“月儿你就是太善良了。那个乡下回来的……还不知是何等粗鄙模样,哪里值得你如此费心。”

云月儿轻轻蹙眉,嗔怪道:

“哥哥,不许这么说。姐姐流落在外多年,吃了许多苦,我们该多疼她才是。”

这番对话,引来周围宾客一片赞叹。

“侯爷夫人好福气,月儿小姐真是人美心善。”

“是啊,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气度胸襟,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

云正德与林氏听着这些恭维,脸上笑开了花,仿佛云月儿才是他们最大的骄傲。

就在这和乐融融的气氛中,管家领着一个人,从侧门走了进来。

整个荣安堂的喧嚣,瞬间安静下来。

来人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道袍,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脚下一双半旧的布鞋,头上用一根木簪随意挽着发髻。

她背着个小小的包袱,手里还拿着一串啃了一半的糖葫芦,正“咔嚓咔嚓”地嚼着,晶亮的糖稀沾了满嘴。

她就这么站在朱漆雕梁的大厅中央,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仿佛是误入天宫的乞丐。

云未晞舔了舔嘴角的糖渍,抬眼环顾四周。

她的眼瞳很黑,眼底是一闪而逝的金光。

被她扫过的人,都莫名觉得心底一寒。

林氏的笑容僵在脸上,她看着云未晞那身打扮,眼里的嫌恶几乎要化为实质:

“你……你就是云未晞?”

云未晞嚼完最后一颗山楂,把竹签随手往管家手里一塞,点了点头。

“放肆!”

林氏终于失控,拍案而起,

“没有规矩!粗鄙不堪!我云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还不快把那身晦气的衣服换了!”

云景辞也站了起来,皱着眉头看着云未晞,语气冰冷:

“我们侯府不认什么道姑,既然回来了,就该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还有,不许欺负月儿。”

云未晞的目光越过他们,落在了那个被众人围在中间的云月儿身上。

在她的道瞳中,这满堂权贵不过是些深浅不一的气运光团。

她爹云正德,头顶是稀薄的灰色气运,庸碌无为,全靠祖上荫庇。

她娘林氏,同样是灰色,还夹杂着几分代表病气的黯淡。

她哥云景辞,气运倒是有些看头,是淡金色,说明他前途不错,但金色中缠绕着一缕黑线,直指云月儿,显然是被拖累了。

而那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假千金云月儿……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一层华美耀眼的粉色气运包裹着她,这并非她自身的气运,而是从他人身上掠夺来的桃花运与人缘。

可穿透那层粉色,其内里,是丝丝缕缕、如同附骨之疽的黑气。

更让云未晞觉得有趣的,是在云月儿那纤弱美丽的背影上,还贴着一个模糊的、近乎透明的影子。

那影子没有五官,只有一个人形轮廓,正贪婪地吸食着云月儿身上的生气。

此刻,云月儿正被云景辞护在身后。

她怯怯地探出头,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泫然欲泣:

“哥哥,母亲,你们别怪姐姐。姐姐刚回来,不懂我们府上的规矩也是有的。姐姐,我是月儿,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她这番话说得体贴又大方,立刻又赢得一片称赞。

云未晞注意到,每当云月儿获得一句称赞,她背后的那个虚影就凝实一分,而云月儿自己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原来是个与鬼为盟,靠吸食旁人喜爱与自身生气来维持美貌的“画皮”之交。

云未晞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对这所谓的家人,所谓的认亲,没有半分兴趣。

若不是山上的老道士说她尘缘未了,必须下山走一遭,她才懒得来这乌烟瘴气的地方。

面对母亲的怒斥和兄长的警告,云未晞毫无反应,甚至还当众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脸的无所谓。

“房间在哪?”

她揉了揉眼睛,声音懒洋洋的,带着几分没睡醒的沙哑,

“赶了好几天的路,困了。”

全场再次死寂。

没人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不哭诉,不辩解。

不愤怒,也不讨好。

她就像个局外人,冷眼看着这场为她而设的闹剧,然后表示自己想去睡觉了。

林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

“你、你……”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云正德,为了维持侯府的脸面,铁青着脸对管家喝道: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带大小姐去「静心苑」!“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出来!”

「静心苑」——侯府最偏僻的荒院子,下人都知道,那就是个冷宫。

云未晞却像是没听出其中的深意,眼睛一亮:

“有地方睡就行。”

她跟着管家,在满堂宾客鄙夷、同情、看好戏的目光中,转身离去。

——

晚宴。

草草开始。

云未晞被强行叫了过来,林氏的意思是,让她好好学学什么叫“餐桌礼仪”。

结果,云未晞的位置被安排在最末席,她也毫不在意。

当云月儿抚琴助兴,展示着自己的才情与教养时,云未晞正埋头与一盘酱肘子作斗争。

当云月儿吟诗作对,引得满堂喝彩时,云未晞已经解决了半只烧鸡。

她无视任何礼仪,筷子使得虎虎生风,专挑肉菜下嘴,吃得满嘴流油,仿佛饿死鬼投胎。

林氏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云景辞的眼神,更是冷得能掉下冰渣。

云月儿表演完毕,袅袅婷婷地走回来,脸上挂着微笑,眼底闪过一抹得意。

她“不经意”地路过云未晞的座位,手中的汤盅微微一斜。

“哗啦”一声。

一碗滚烫的参汤,尽数泼在了云未晞的面前,溅湿了她的衣袖。

“哎呀!”云月儿发出一声惊呼。

连忙拿出自己的手帕,想要为云未晞擦拭,脸上满是歉意与惊慌。

“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手滑了……”

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

果然,不等云未晞有任何反应,云景辞已经一步上前,将云月儿护在身后。

对云未晞怒目而视:“谁让你坐没坐相,挡着了路,害得月儿差点被烫到!”

林氏更是心疼地拉过云月儿的手:

“月儿别怕,是娘没把这孽障教好。”

云未晞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拿起旁边干净的布巾,擦了擦自己油腻腻的嘴。

她没看泼洒的汤,也没看护短的家人。

她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嘲笑,就是单纯觉得有趣得紧。

她抬起头,直直地盯着云月儿。

云月儿被她看得心头发毛,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只听云未晞用一种很轻,却足以让周围几人听清的声音,慢悠悠地开口:

“你最好最近多吃点猪肝,补补血。”

顿了顿,她嘴角的笑意更浓,带着深意。

“不然,你这双漂亮的眼睛,可就快不是你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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