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冯天麟萧景小说大结局这本书特别好,宋慈的文笔轻松搞笑,题材新颖,很难得,不错的一部小说。
虐心小说《宋慈冯天麟萧景小说大结局》是以宋慈冯天麟萧景作为主角,主要内容简介:...
万仲章道:”除了禅堂是按照念空法师的意思修建的,其他建筑都由我们凭经验来做,他并不怎么过问。“宋慈道:”也就是说,禅堂砌成如今这种高高的四方形阁楼式砖塔,是念空本人的意思是吗?“万仲章道:”是的,他还画了图,让我们照着做,有时他还亲自动手。“...
次日,王勇收拾了斋堂,做了早饭,宋慈于卯时初刻准时起床,穿上便服,下楼,匆匆吃了早饭,天未全亮,便携众人往山下走去。
山脚下,来时的车马依然停在原地,两个车夫见宋慈与提刑司诸位大人一起下山来了,便从马车上下来,向宋慈行了礼。
“你们昨晚还睡得好吧?”宋慈问。
一车夫道:“睡得好,也吃得好,曹主簿照应得很周到。有酒有肉,盖的被子都拿来了。睡得很好。”
宋慈道:“那就好,这会儿我们又要出发去别处了,等会儿由这位王勇义士在前头带路,你们跟着走就行。”
说罢,宋慈便兀自踏上了前头一辆马车,在这马车之前,有一匹黑色骏马,那是李铸的坐骑,宋慈这次巡视,都是李铸带两名护卫打头,接着是萧景,周辕两位推官所坐的马车,接下来则是宋慈本人所乘的马车,后面跟着的是冯天麟,冯天麟的后面是由护卫与差役组成的随从。
而这回是武艺高强的王勇在前领路,李铸又与其并行,因此前面是两大高手开路,所以宋慈的马车反而紧随其后,萧景与周辕的车子又跟着宋慈,至于断后的当然是冯天麟。
“王勇,你今年几岁了?”李铸问道。
王勇道:“二十六了。”
“还没成婚吗?”
“没有,家里穷,谁能看得上。而且我本人也自由惯了,随性惯了,这辈子应该就这样了。”
“你的功夫是跟谁学的?”
“在下早年跟祖父,父亲学了些骑射,摔跤与横练功夫,十四岁,祖父,父亲都过世了,便慕名去了南少林,在那儿呆了十年,把想学的都学了,就回来了。”
“原来是南少林的俗家高手,难怪三两刀结果了八百斤的野猪王。”
“李大人谬赞,一半原因是刀好。”
“对了,你这把刀是有什么来历吗?”
“草民的远祖,是唐高宗、武周时的名将王孝杰。此刀是远祖收复‘安西四镇’之后,武则天赏赐给他的,后来便一代代传到了草民手中。”
听闻王勇亦是名将之后,李铸对其更是刮目相看,惺惺相惜。他回头冲宋慈道:“大人,刚才我跟王勇的谈话您听到没有?”
宋慈道:“听到了,若非虎将之后,更兼武艺超群,谁能单凭一把刀,就砍杀八百斤的野猪王呢。”
李铸道:“大人,在下来年开春便要奉命北调,为吾皇戍边去了。您身边不能只有天麟一人,王勇忠义正直,通晓各门武艺,不妨收他为贴身护卫,同大人一起并肩而战,洗冤禁暴。”
宋慈道:“本官亦有此意。王勇,李铸的话你也听到了,你意下如何?”
王勇道:“草民愿意,能追随宋大人左右,做些轰轰烈烈的侠义之事,也不枉好汉来这世上走一回。”
当下宋慈便收了王勇为贴身护卫,消息传到萧景,周辕,冯天麟耳中,大家无不为此欢喜鼓舞。
就这样边说边行,众人离目的地也就越来越近了。
王勇的姐姐王慧娘,姐夫褚驷贵,家住离黑螺山不远的东沟村,这是阳春县最有名的贫困村之一,因此这地方虽然离黑螺山近,但却一直没有遭到过十八罗汉的劫掠。
在淡淡的薄雾中,东沟村一幢幢土坯房,了无生气地横着。自从孩子死后,禇驷贵日日买醉,已经很久没下地了,王慧娘形容枯槁,也早像个木头人似的了,对于他丈夫的酗酒完全无动于衷,不做事,没钱,吃不饱饭,她也无所谓,反正这脾胃已失去了知觉,一日三餐本来就是有一顿没一顿地吃着。
王勇领着宋慈一行推开门进去时,只见屋里黑洞洞的,窗户都没开,阳光从天窗照进一束来,把那泥地上的霉味都蒸腾上来了。
王勇向姐姐,姐夫分别打了声招呼,也向他们介绍了宋慈及其他提刑司的人,姐夫禇驷贵根本理都不理,木讷地靠着床背半躺着,姐姐王慧娘则瞟了一眼,只从嘴角挤出一丝冷笑,很快便将目光收了回去,重新茫然地看着墙根。
宋慈理解他们的苦处,倒也没有什么责怪之意,只从衣袖中取出一锭银子,默默放在了桌上。然而夫妻俩也是毫无反应。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院中母鸡的喉咙传来单调的“咕咕”的响声。
“姐,宋大人此来是为阿树的事来的。”王勇终于打破了沉默。
王慧娘听到自己孩子的名字,脸上似乎活动了起来,有了些许的人气。
“阿树?阿树不是已经死了吗?他还能有什么事?”王慧娘的语调如一潭死水,让人听了不太舒服。
王勇知道姐姐内心痛苦,因此也很迁就她,不跟她计较,继续解释道:“宋大人是断案如神,铁面无私的清官,好官,他老人家怀疑阿树的死另有原因,可能不是被野猪王咬死的,因此他想重新调查阿树死亡一案。”
王勇把话说到这儿,王慧娘的眼中才闪出一丝光亮,一直死人一样躺在床上的禇驷贵也微微挪了挪身子,轻轻咳了一两声,又翻了翻眼皮,道:“阿树的死另有原因?什么原因tຊ?”他问。
王勇道:“宋大人怀疑是被人杀死之后,抛尸于荔枝岭的红泥盘。”
禇驷贵道:“那你说是谁杀了阿树?是谁?”
王勇道:“宋大人认为是山上菩提寺的念空和尚。宋大人说,阿树作为黑螺山下长大的孩子,应该知道荔枝岭上的野荔枝,它的采摘期是在什么时候。明知已过采摘期,还去山上采野荔枝是说不通的,宋大人推测阿树真正要去的,是菩提寺,那儿的天王殿,有供品可以随意取用,阿树是冲这个去的,结果被念空杀死后,抛尸在了野猪王出没的红泥盘。”
禇驷贵道:“宋大人这样推测可有什么证据吗?念空一个老和尚为什么要杀阿树呢?”
对于姐夫的发问,王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向宋慈征询了意见,宋慈点点头,示意王勇可以把他对于案情的一系列推断,明白地告诉他姐姐,姐夫。王勇这才大胆将宋慈的那番推理向姐姐,姐夫讲了。王慧娘,禇驷贵两人呆了半天,一脸的不可思议。
半晌,王慧娘才问王勇道:“可是推断还只是推断啊,并没有真凭实据可以证明阿树不是被野猪王咬死的啊。”
王勇道:“所以宋大人此来就是想开棺念尸,以确定阿树真正的死因。”
王慧娘的神情突然又变得凶狠起来:“你说什么?开棺验尸?是要开你外甥的棺,验你外甥的尸吗?不,这不可以,这绝对不可以。阿树死得就够可怜了,不能让他死后再受一遍罪,吃一次苦,不能,绝对不能。”
王勇道:“可是不开棺验尸宋大人就得不到证据……”
王慧娘开始暴躁起来,歇斯底里道:“你别一口一个宋大人的,你以为他是真心想帮我们,他只不过是想利用你外甥的死,给他自己捞政绩,你们走吧,快走。”
萧景看不惯了,回嘴道:“你这妇人,好不讲理,宋大人一片热心……”
宋慈向萧景使了个眼色,又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王勇也觉得她姐姐有些不可理喻,着急道:“姐,你怎么变这样了,这可不像以前的你了。”
王慧娘道:“以前的我有阿树在,现在还有吗?走吧,你们除非能让阿树再活过来,回到我身边来,否则就赶紧走,什么开棺验尸,一点没影的事,万一棺开了,尸验了,结果告诉我,阿树还是被野猪王咬死的,你让我如何受得了。”
王勇道:“可阿树若是泉下有知,他也不想自己死得不明不白吧?”
王慧娘怒吼道:“什么死得不明不白?谁死了?阿树没死,他一直在我心里活着,你别再给我提死字。快走吧,统统都出去,出去。”
王慧娘一边说,一边推搡着王勇,宋慈,硬生生把这些个大老爷们,从屋子里推了出去,然后便只听“砰”的一声,那门便关住了。
宋慈他们半晌才回过味来,个个摇头叹息着,正准备离去,却见王慧娘又把门开了,宋慈,王勇以为王慧娘回心转意了,心头一喜,正要上前一步,与她搭话,谁知慧娘二话不说,把宋慈放在桌上的那一锭银子朝他们扔了过来。
“孩子都没了,要钱有什么用。”说完,又“啪”的一声,把门关闭了。
宋慈提着的心落下了,提着的那丝期盼,也落下了,他知道,这回是真的落幕了,没戏了。
王勇满脸的歉意,一个劲地向宋慈赔不是。宋慈道:“你姐姐爱儿心切,心中已是万念俱灰,本官也是身为人父,能理解的。”
王勇道:“要不我来作主,出了事我一个人兜着,我带宋大人去阿树的墓地。”
宋慈道:“万万不可。阿树亲生父母尚在,岂可不经他们同意,而妄自开棺验尸,这断不可行。”
王勇道:“那该如何是好?”
宋慈道:“我们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不妨先去做那些可以做的事,至于阿树死因的复检,只能先放一放了。走,去县衙。”
话说县衙诸公都知道宋慈要来,但都没料到来得如此之快,宋慈只好将方才在东沟村的碰壁经历,跟众人说了,众人难免一场唏嘘。
曹主簿将一身着短褐的中年男人叫到跟前,对宋慈道:大人,此人名叫万仲章,是当初修建菩提寺时的短工头子。”
万仲章走上一步,向宋慈行了礼,又自报了家世,便向宋慈说起了重修菩提寺之事,据万仲章所说,今年开春雨水特多,他及他的许多木匠、瓦匠兄弟都赋闲在家,不料念空法师恰于此时来请他们出工,说要重修菩提寺,他们一看工钱很高,就答应下来了,一答应下来就紧锣密鼓地干,除了大雨,都不停工,整个工程四月底就结束了。
宋慈道:”菩提寺建成如今这种式样,是谁的意思?“
万仲章道:”除了禅堂是按照念空法师的意思修建的,其他建筑都由我们凭经验来做,他并不怎么过问。“
宋慈道:”也就是说,禅堂砌成如今这种高高的四方形阁楼式砖塔,是念空本人的意思是吗?“
万仲章道:”是的,他还画了图,让我们照着做,有时他还亲自动手。“
宋慈道:”知道了。在这期间,菩提寺出现过什么可疑之人没有?“
万仲章道:”没有,这荒山野岭的谁会来?要来也得等寺院修好后再来不是吗?“
宋慈道:”你对念空法师这个人印象如何?“
万仲章道:”挺好的,法师嘛,都慈悲为怀,与人为善……“
宋慈听得直皱眉头,便向他摆摆手,道:”好了,你下去吧。有事自会唤你。“
于是万仲章也便兀自退下了。这时,上来几个陈南阳的贴身仆从,将一把把椅子擦了,让诸位大人们坐定。
曹主簿道:”看来重修菩提寺,确实是念空背后这个团伙有意为之,其目的也确实是让念空这个‘看尸人’能住在山上发挥效用。而且看起来极其迫切,除了大雨,居然都不停工。“
宋慈道:”当野猪王在山上出现的时候,他们害怕的是野猪会拱出大尸坑,当雨水密集的时候,他们怕的是什么,诸位可以想见吧?“
曹主簿道:”下官明白了,他们害怕的是红泥盘一带会爆发山洪,把尸坑冲出来。“
宋慈道:”是的。红泥盘一带土质肥沃松软,加上旁边本来就有山溪,他们的担心倒也并不多余。“
曹主簿道:”这伙人行事谨慎,老谋深算,实在不好对付。“
宋慈叹道:”是啊,此案扑朔迷离,十分棘手啊。“说罢,转头又问陈南阳道:“陈大人还顺利否?”
陈南阳道:“还算顺利。李文卿,刘雄,屠清,钱平等人俱以认罪伏法,现已收监在牢,请宋大人放心。”
陈南阳一面说,一面将他审理的案卷,递到宋慈手中,宋慈接过一看,道:“这个李文卿真是老糊涂了,为了保住乌纱,竟置如此大案于不顾,还欲杀害证人,破坏现场,真是可恶。”
陈南阳道:“宋大人是否须要重新提审这几个人呢?”
宋慈道:“不用了,此案判审严密,证据确凿,不须再议。县衙就交给陈大人了,宋某这就要上黑螺山去了。”
陈南阳道:“那么急吗,不如等用了午膳再走。”
宋慈道:“兵贵神速,断案亦如此。再说了,黑螺山上也不耽误用膳嘛,对着清风绿树,大好河山,吃起来还别有一番风味呢。”
陈南阳笑道:“宋大人既如此说,下官又何敢勉强,只是此行路远山高,宋大人所须之物,不知衙役们是否备齐。”
宋慈道:“我让曹主簿去准备了,曹主簿,所须之物是否备齐?”
曹主簿道:“宋大人,都已备齐。”
宋慈说了声“好”,便叫上昨日原班人马,再向黑螺山而去。
宋大人道:“所以说念空的人像必须绘制两张,一张是‘念空法师’,一张是‘念空本人’。如绘图书吏只见过‘念空法师’,未见过卸妆后‘念空本人’,你们就要根据‘念空法师’的样子,去推测出他真实的容貌。另外,念空法师尸体的认领tຊ,与一般尸体还不尽相同,因他还是本案重要嫌疑人,因此断明此人真实身份,极为重要,你在发布尸体认领告示时,不妨同时写明赏格,但愿能有认识他的人,提供线索。”...
到了荔枝岭,宋慈兵分两路,一路命沈岳带着司理院的人,去菩提寺的禅堂,处理念空法师死后事宜。
只听宋慈交代道:“念空法师尸体的初检,昨晚本官已经完成,你此去再详加审查,做好记录。复检结束,将尸体运往县衙,找一精通绘画且见过念空生前容貌的推官或书吏,绘制念空人像,发往各处张贴,以便认领。认领之前,可将尸体暂且埋在县里的‘无名尸墓’,不得火化,不得散落,不得遗失。”
沈岳道:“遵命。但据宋大人推断,念空生前容貌是他自己伪造,下官认为,就算画了,恐怕念空的亲友也认不出来啊。”
宋大人道:“所以说念空的人像必须绘制两张,一张是‘念空法师’,一张是‘念空本人’。如绘图书吏只见过‘念空法师’,未见过卸妆后‘念空本人’,你们就要根据‘念空法师’的样子,去推测出他真实的容貌。
另外,念空法师尸体的认领tຊ,与一般尸体还不尽相同,因他还是本案重要嫌疑人,因此断明此人真实身份,极为重要,你在发布尸体认领告示时,不妨同时写明赏格,但愿能有认识他的人,提供线索。”
沈岳道:“明白了大人,下官一定按照大人指示与经验,尽力完成使命。”
宋慈道:“沈岳啊,验尸的流程和方法,你还记得吧?”
沈岳道:“自蒙宋大人指授,不敢忘记。”
宋慈道:“好,事不宜迟,赶快行动吧。有任何问题,随时派人来红泥盘找我。”
沈岳道了声“遵命”,便带着司理院的人来到了菩提寺的禅堂。
守门人向沈岳行了礼,便将禅堂打开,对于这起涉及几十条人命的大案,沈岳十分郑重其事,各种检验事项,均是亲力亲为。
沈岳先派两个差役,去厨房将带来的酒糟和米醋煮热,以随时备用。自己则在念空法师的禅房,开始勘察现场。
他先在验尸格目上记下了尸体四周情况——禅房的布局,尸体在禅房中的位置,禅房在菩提寺中的位置,禅房与本案关键地点红泥盘的相对方位与距离。这些数据,沈岳皆派手下认真测定,逐一记录在册。
做完这些大处之后,沈岳又详细勘察了这具无名尸的各项生理数据,也在格目中记下了。这才将尸体身上的衣服脱了,将其放置在干净草席之上,用温水将尸体洗过一遍,才搓了皂角来进一步清洁尸体上的污渍。
洗净尸体之后,沈岳再以微热的酒糟、酸醋,涂敷于尸体之上,又从床上拿来些衣服,盖住尸体。接着,再用热醋浇淋,以较厚的草席覆盖其上,等到一个时辰后,尸体变软,便去掉覆盖的草席、衣服,用水把酒糟和醋洗掉,如此这般之后,尸体的表皮便膨胀起来,皮下如有出血的伤痕便可显现。
沈岳全面检查了尸体受伤情形,所得出的结论,亦与宋慈初检时相同,即念空死亡时间为昨日申时,死亡原因为匕首,宝剑之类扁平锐器贯穿心口所致,除此之外,念空法师身上再无其他伤痕,而其头颅是于死后被凶手以利器割下,故尸体颈部的砍痕极其平整,断面处的皮肉并不起卷,凸出。
诸般检验所得,沈岳皆细心记了,做完这些,时间便过了午时,沈岳命人将念空的尸体包裹在一面干净的草席里,便带人先去红泥盘与宋慈打了招呼,将验尸格目交予宋慈看了,宋慈没有异议,肯定了他的做法。沈岳才向宋慈咨询道:“不知本州可有既见过念空法师,又精通绘画的人物?”
宋慈道:“本来陈大人也是擅长书画的,绘画方面,山水,花鸟,人物,都是行家,只不过他没见过念空本人,这就有点遗憾了。萧景,周辕也能画,但还是没见过念空这个人,也是爱莫能助啊。”
沈岳转头问曹主簿道:“县里可有此等人才吗?”
曹主簿回答说县里的仵作郭东轩便精此道,又将郭东轩叫过来一问,知其见过念空法师,便让他追随沈岳到县衙去了。
陈南阳见沈岳回衙,便问他何故返回?沈岳将宋慈的安排一一说了,陈南阳对郭东轩道:“东轩,宋大人的意思,是老年的念空法师,实际是乔装改扮的,你不仅要画出这个老年的念空法师来,而且还要根据他的老年妆,画出他本来的样子,你能做到吗?”
郭东轩道:“能做到。宋大人都能‘依骨塑容’,相对来讲,从老年妆去推测本来模样,就简单多了。”
沈岳欣慰道:“东轩啊,此事就拜托你了。我先带人去‘无名尸墓’一趟,将念空的尸体掩埋,反正也是无头尸,放在这里,你也没法参考。”
郭东轩道:“大人自便,小的只须文房四宝即可。”
陈南阳道:“沈大人可知‘无名尸墓’在哪里吗?”
沈岳道:“不知,还须县里的差役一道过去。”
于是陈南阳便点了一名认路的差役,陪同沈岳过去了。
无名尸墓,也叫无名尸园,在县域的西南,专埋县里无主无名无人认领之尸骨。丛林环绕之中,见一个低矮的山头,上面起起伏伏的,尽是些简陋的坟墓,竖着些编了号的木牌,此处便是了。
山脚几间木屋,是守墓人住的,见有人来,木屋前一条大狗先叫了起来。
守墓人出来看了,知是官府有人到来,便行礼拜见过了。
沈岳便差人,将念空法师的尸体在守墓人处,做了登记。守墓人这才陪沈岳上山,指定了一个墓位,说道:“请大人就在此处掩埋吧。”
沈岳点点头,便命人挖出一个坑来,铺上一层席子,将用草席包裹的尸体放入坑中,取木板盖住,上面以土堆封了,再在周围用石灰标记,便嘱咐守墓人道:“此尸涉及重大命案,请妥为看管。”
守墓人道:“请大人放心,小的会好好留意的。”
说话间,沈岳的眼光落在了旁边一个坟堆上,看那坟堆上的木牌,上书“七星山无头尸”六个大字。
但这倒不新奇,新奇的是这具无名尸的发现日期,似乎很近。因为木牌的左下角落款处,还写着“嘉熙四年七月初十立”这几个小字,可见这具无名尸是一个月前,刚刚被埋在这儿的。但这就奇怪了,这起一个月前所谓的“七星山无头尸案”,不仅他本人闻所未闻,而且也未听知州陈南阳大人提起,这显然是知县李文卿又在从中作梗,欺上瞒下了。
沈岳问守墓人道:“这具无名尸由谁带来这儿埋掉的?”
守墓人道:“是县尉刘雄和都头屠清带来的。”
沈岳自言自语道:“又是这两人,简直无法无天。”沈岳气性上来了,脸都通红了。
守墓人见状觉得不妙,便问哪里不对?沈岳心想跟一个守墓人没什么好说,便即刻带着差役赶赴衙门,将此事向知州陈南阳作了汇报。陈南阳也是一头雾水,说从未得知这起“七星山无头尸案”,并认为此案,又是知县李文卿渎职枉法的罪证,便赶紧与沈岳一起,去县牢提审了李文卿,刘雄,屠清等三人。
李文卿一开始还狡辩,称此案刚刚发生,至今不过一个多月光景,他本人与县尉、都头们,正在全力以赴,侦破此案,本想等到破案之后,再将喜讯上报的。但陈南阳让他交出此案的卷宗,李文卿又交不出来。最后只得承认是他自作聪明,想瞒天过海,明哲保身。
原因跟这回黑螺山上发现大尸坑一样,他只想在最后两个月的任职期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太太平平地把日子挨到,等到来年一开春,赶紧调离这个是非之地。当然,报案人的特殊关系,也让此事处理得更加得心应手。
“报案人是谁?”陈南阳问。
李文卿道:“是屠都头的一个远房表亲。”
陈南阳把眼睛看向了屠清,问:“屠都头,说说你这位表亲吧。姓甚名谁,哪里人氏,干什么营生,据实报来。”
屠清一会儿看看李文卿,一会儿看看刘雄,见这两人都低头不语,一动不动,便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处境,坦白说道:“是小人的一位表弟,名叫许伯渔,家住本县南边的许家村,没什么营生,好赌,平时打些短工,有钱了就去赌坊玩,没钱了再去寻些活儿,有一个老婆,也不知跑哪儿去了,儿子归他爷爷奶奶养,跟他爷爷奶奶过,他自己就这么混着。”
陈南阳道:“你把这个许伯渔如何发现的尸体,又如何报的案,你们又是如何去收尸的,统统据实讲来。”
屠清回了声“好”,便一面回忆,一面讲了下去。
许伯渔停下来,道:“现在叫我爷了?”阿庆道:“嗯,你是我爷,你别吓我了,我还要去采药呢,你这么一说,我都不敢进山了。”许伯渔这才心满意足,将阿庆的手撒开,兀自下山去了。下了山,来到人来人往的街道,感受到这阳光普照之下的人气,许伯渔才似乎恢复些理智了。这时他就想到洞中的那具尸体,好像跟传说中的不一样,也跟那疯女人所描述的不一样。...
据屠清所说,许伯渔这两年来,赌瘾一天比一天重,今年赌势不利,便趁其爹娘不在,将其老娘的首饰和积攒的几贯养老钱,偷出来押在了赌桌上。
不想牌风还是不顺,把钱和首饰全都输了个精光,爹娘得知消息后,气得一个病了,一个中风瘫了。偏偏不凑巧,瘫了的还是他老爹,老爹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一倒,不仅许伯渔断了吃饭,讨钱的地方,而且他老娘的看病钱,他儿子的生活费,也都没了着落,眼见全家面临崩溃的风险,但许伯渔还是死不悔改,他把所有的希望还是寄托在了赌桌之上。
七月份,他把家里的几样老物件又拿出去卖了,换了些赌资接着干。没想到一连几天时来运转,大赢特赢了好几场,赢到快要把老本都扳回来了,风水却又轮流转,他这番好景没维持多久,便又开始一直输。
这回他更来气,更放不下了,毕竟是赢过的人,让他再次吐出,比割心挖肝还难受,但牌局不由人,他这回输得很彻底,赢回来的全倒出去了,变tຊ卖家私得来的钱,也输光了。赌红了眼的许伯渔,狂吼着,说要拿自己的手脚、性命做赌注,接着来。
庄家取笑他道:“许伯渔,你小子都几天没洗澡了,天天泡在赌桌上,一身的臭汗,谁要你的手和脚,还不如一对猪蹄让人稀罕,至于你的性命嘛,阎王他老人家自会来收,我就不跟他抢了。”
许伯渔道:“那你说,你要我怎样?再玩三把,输了我给你赌坊做一年工。”
庄家道:“就你这好吃懒做的德性,谁敢要你?你真心想再玩,我也给你面子,说到底你我还有些交情在。要不这样,我们来个三局两胜,你赢了,我给你五十贯,你输了,也不用给我打工,更不用偿命,我只要你去七星山厉鬼洞住上一晚,半夜时进洞,在里面呆到天亮出来,就这么简单。怎么样,这是一本万利的事儿,你干不干吧?”
许伯渔没声音了,因为庄家所说的这个厉鬼洞,是当地每个百姓都谈之色变的所在。
七星山上的这个洞,也不知何时就存在了,它在七星山的阴面,常年不见阳光,洞周各种乔木,灌木,杂草疯长,零乱地半遮在洞口。
这洞是一直荒废着的,也没人敢靠近,更没人敢进去,因为这洞中,一直传说有无头鬼的存在,这无头鬼赤裸上身,手持一把血红利斧,于三更半夜间在洞内外出没,吓人,砍人,或驱使毒邪之物害人。所以“厉鬼洞”这个名字就这么被当地百姓叫下来了。
然而传说好像又是真的,因为曾有一个外地来的女人,不知此洞的典故,山中采摘野果,傍晚下山时碰到山雨来袭,无意中看到了这个洞,便进去避雨,出来后就疯了。
郎中把脉,说她是吓破了胆,心神错乱了,又是针灸,又是吃药,前后医治了两年多,总算正常点了。
人家问她当日怎么回事,她就说别的记不得了,就记得是傍晚时进洞的,本来在洞口躲雨的,不想一条大蛇也进洞来避雨,吓得她顾不得洞中的昏暗,直往洞里跑,就这样,本来就已经被蛇吓得七荤八素的她,却偏偏在洞里撞见了那具无头尸——赤裸上身,手挥血红利斧的无头尸。
她当场被吓得魂飞魄散,又惨叫着往洞外跑,那时洞外的大蛇还在,她也完全不管不顾得跑了过去,一边跑,她开始一边笑了,因为,这时的她,就已经疯了。
这个女人的见闻一传开,厉鬼洞的恶名就更加牢固了,因为这女人的说辞,跟前人的说法都对上了。这厉鬼洞中果然是有无头鬼住着的,又有谁敢进去呢?别说是一般人了,就连赌红了眼的许伯渔都退缩了。
然而许伯渔当时是退缩了,没敢答应庄家的这个赌局。但出了赌场之后,他又后悔了。
因为许家上下已经走投无路了,他昨晚本是有一线翻本的希望的,可就因为自己的一念害怕,这最后的希望也丢失了。于是他越想越气,禁不住狠狠扇了自己几耳光。
不就是一个洞吗?进去就进去,能怎的?本来就是烂命一条,还疼惜个屁,于是他决定趁白天进去看看,心里好有个底。
许伯渔这样想着,便于七月初十那天,从家里带上一把尖刀,去了七星山厉鬼洞。
这厉鬼洞的内壁就是自然的山体,因长年无人进入,更兼无人清扫,洞内已满是枯枝败叶,看起来更加阴森,荒凉。
此洞进口狭小,但进去之后还挺开阔。洞挺深,一路弯弯曲曲,看不到尽头,洞中阴风刺骨,一阵阵地迎面吹来,发出如女人哭泣般的诡异声响。许伯渔一下子毛骨悚然起来,双腿因为恐惧而发软,不敢再进,便又出去了。
出去后,想到输钱的气愤,和全家的窘况,便又打起火折子,壮着胆子进去了,这次他是咬牙切齿地发了狠心,竟然不管不顾,埋着头就往里面走。
到了洞的中段,许伯渔发现洞壁上,被人凿出了不少神龛,上面供着些叫不出名的,造型怪异的神像。
也就是从中段开始,这个厉鬼洞呈现出“洞中有洞”的布局,洞体随时会凹进去一块,又另外形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洞,这些洞的洞壁上,有些也被人凿出了神龛和烛台。
这倒是出乎许伯渔的意料之外,他心想这是谁说出来的,这洞不能进,不能住,看这洞内陈设,不是显然有人进过,甚至住过吗?
想到这儿,许伯渔的胆子似乎大了起来,他甚至想到了晚上理直气壮地与庄家对赌的场面,心中正在得意之时,手中火折子的微弱光亮,却照见了洞中的一具无头尸,这一时节,他忘记了一切,方才的些许得意,被这一时的恐惧吓得灰飞烟灭。
他就像那个被吓疯的女人一样,惨叫着往洞口逃。直到逃出洞口,来到光亮地带,他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了。
许伯渔被吓得不轻,整整一个时辰,懵懵懂懂,恍恍惚惚,仿佛灵魂出窍,仿佛行尸走肉,轻飘飘,慢悠悠地晃荡在下山的路上。
这时,猛地从旁边一条小径里又窜出一人,“啊”地叫了一声。吓得许伯渔心头一紧,双腿一软,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口中也是不断地发出“啊,啊”的叫声。乐得方才那人在旁边哈哈大笑起来。
这人一笑,许伯渔便偷偷瞄了他一眼,原来是与他同村的采药夫许阿庆。
“你小子想吓死我,差点出人命你知道吗?”许伯渔气呼呼道。
阿庆反问道:“你也会吓死?你的胆子不是很大吗?”
许伯渔道:“我哪里胆子大了?”
阿庆道:“我见你从厉鬼洞出来啊,这洞多少年没敢进去人了,也就你敢吧,你还说你胆子不大?”
许伯渔道:“你怎么知道的?跟踪我了?”
阿庆道:“我跟踪你干嘛?我是在对面那山头采药,那山头就跟厉鬼洞隔一条溪,我看着你进去的。怎么样,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许伯渔道:“有无头尸,真有无头尸,来,我带你进去看看。”
说完,许伯渔就要拉着阿庆往厉鬼洞走,吓得阿庆连连求饶:“放手,你快放手,我叫你一声阿爷行不行?刚才吓你是我不对,你就别吓我了。”
许伯渔停下来,道:“现在叫我爷了?”
阿庆道:“嗯,你是我爷,你别吓我了,我还要去采药呢,你这么一说,我都不敢进山了。”
许伯渔这才心满意足,将阿庆的手撒开,兀自下山去了。
下了山,来到人来人往的街道,感受到这阳光普照之下的人气,许伯渔才似乎恢复些理智了。这时他就想到洞中的那具尸体,好像跟传说中的不一样,也跟那疯女人所描述的不一样。
他仔细回想看见那无头尸时的一刹那,总觉得这只是一具人的尸体,跟厉鬼什么的扯不上关系。想到自己远房表哥屠清是县里的都头,便毅然前去县衙报了案。
屠清听过后,觉得案情不小,便报到了刘雄那儿,刘雄又向李文卿说了,李文卿让屠清把许伯渔带到跟前,将事情经过仔细问了,觉得事情不假,他对众人道:“这具无头尸绝不是什么传说中的厉鬼,就是某凶犯杀了人,无处藏尸,想到厉鬼洞无人敢进,便将这无头尸藏在了里面。但既然这洞无人敢进,想必那尸体也不会有人发现,那么我们也不妨把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发生,一切都是一场恶梦好了。许伯渔,你懂本官的意思吗?”
许伯渔道:“我懂,李大人。”
李文卿道:“懂了就好,那就把这事给忘掉,不准在人前提起一句,否则就会真有厉鬼来找你,明白了吗?”
说话间,李文卿的表情突然变得凶狠起来,吓得许伯渔连连点头说“明白,明白”,但转念又觉不对,便支支吾吾道:“李大人,还有一点小情况,我忘记跟您说了。”
李文卿道:“什么?小情况?你说来听听。”
于是许伯渔便将他下山时,半路遇到采药夫阿庆的事儿,跟李文卿讲了,气得李文卿暴跳如雷,大吼道:“你是不是没脑子?是不是有病?洞中有无头尸的事儿,你跟阿庆有必要讲吗?阿庆万一把话传出去,真有好事者进洞去看尸体呢?这案子不就大白于天下了吗?”
许伯渔道:“那我赶紧回去找阿庆,叮嘱他守口如瓶,不要到处乱讲?”
李文卿道:“算了,不用了,人都是靠不住的,你别去找了,不如我们自己悄悄把尸体移走,安安静静地把这事情解决,一了百了。”
说到要移尸,刘雄,屠清,许伯渔等三人都傻眼了,因为他们很清楚,知县大人自己肯定是不会动手去移尸的,而这事须要保密tຊ,那就不可能再命令其他差役,这么一想,这移尸的任务岂不就落在他们三人身上了?
这三人正满腹狐疑,面面相觑,果然,李文卿又发话了:“你们不用看来看去,本县说的就是你们三人。你们现在迅速赶去七星山,将洞中尸体搬出来,要快,免得被人发现,传扬出去。去时带一只麻袋,驾马车去,将尸体带回来,万一碰到人,别人问了,就说是衙门买的猪羊肉。尸体搬出来后,也不用回衙门了,直接去无名尸墓,找个地方埋了。”
三人自知无法逃避了,便只好带着麻袋去了七星山。
在洞口,三人又迟疑半天,眼见天色渐晚,挨不过去,便大叫一声,跑了进去,由许伯渔领着,直接跑进那发现无头尸的洞中,一人张着麻袋口,两人合力将尸体一抬,往袋里一塞,再把袋口扎紧了,便匆匆从洞里跑了出来。
由于麻袋严实,又有马车护着,一路根本没人看见,就这样到了无名尸墓,守墓人见县尉亲自前来,还能说什么,就只好任凭刘雄他们行动了……
“你们是什么人?衙门来的吗?”大爷问。沈岳道:“我们是司理院的人,想找许伯渔问几句话。”大爷挠了挠头顶,表情有些为难:“这样啊。不过伯渔他估计没法配合你们了。这人已经废了。”沈岳道:“废了?这是什么意思?”...
屠清一口气说完,便再次把头低下了,陈南阳问:“你再好好想想,看有什么须要补充的。至于方才所说,本官自会核实。”
屠清想了想,道:“小的句句属实,不怕核实。说到须要补充的地方嘛,小的想说这具无头尸好像是干尸。”
“干尸?”
“对,虽然尸身穿着衣服,但双手是露着的,还有那断颈上的肉,都被我看到了,这不像是正常的肉,倒像是过年时挂在房梁上的腊肉。”
“好的,本官知道了,”陈南阳点点头,又问李文卿,刘雄二人,道:“你们俩有什么异议没有?”
二人齐声答:“没有异议。”
于是陈南阳先令屠清在供状上签字画押,接着,也让李文卿和刘雄二人,在屠清名字后面按押了手印,签了名,这才将他们带下去了。
然而屠清的供述只是一面之词,故仍须将许伯渔找来对证,沈岳主动请缨,表示愿意亲往许家村一趟,陈南阳当然同意了。
沈岳叫上几个司理院的差役,又带了县衙一个差役作向导,赶赴许家村。
七星山是位于县城的南边,许家村又在七星山的东北向,与县城中心挺近。因此,村民们的生活都还宽裕。农忙时,他们在地里劳作,非农忙季,他们又可进城务工,收入的来源颇为丰富,村民们大都衣食无忧,所住的房子也是干净,整齐,有的还不乏雅致,唯独许伯渔家,低矮,老旧,与左右四邻一比,自然相形见绌了。
打听到了许伯渔家的所在之后,沈后便敲起门来,一面敲,一面喊:“家里有人吗,许伯渔在家吗?”
然而这样敲打喊叫了半天,屋里也没有丝毫动静,最后倒把一个邻居大爷给喊出来了。
“你们是什么人?衙门来的吗?”大爷问。
沈岳道:“我们是司理院的人,想找许伯渔问几句话。”
大爷挠了挠头顶,表情有些为难:“这样啊。不过伯渔他估计没法配合你们了。这人已经废了。”
沈岳道:“废了?这是什么意思?”
大爷道:“就是疯了,病了,不正常了。”
沈岳惊奇道:“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大活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大爷走近几步,压低声音道:“听说这小子进了七星山上的那个厉鬼洞,出来人就不好了。”
沈岳道:“那他人呢?既然已经废了,怎么还能在外面跑呢?”
大爷道:“谁告诉你他在外面跑了,日夜躺在床上呢。现在啊,他们这家算是我们村最惨的了,本来许伯渔的爹妈都是病人,老爹还瘫了,不能做活。老妈是药罐子,就别提了。许伯渔的老婆也早就跑了,留下一个十来岁的小孩,现在许伯渔年轻轻的又躺床上了,吃饭都得靠他生病的老妈伺候,本来最病弱的老妈,反而成这家的梁柱了。能不惨吗?”
沈岳道:“可我刚才敲了半天,喊了半天,屋里也没动静啊。”
大爷道:“正常,谁敲都不开,谁喊都没反应,痴呆了一样。听郎中讲啊,说是吓破了胆,伤神了,我跟你说啊,去过七星山厉鬼洞的人,好像都这样,这地方邪性啊。”
沈岳道:“那该怎么进门呢,翻窗进去行吗?”
大爷道:“进不去,窗户也上拴了。你得先去他爹妈住的地方,跟他们去说,然后趁他老娘给他送饭之时,顺道进去。”
沈岳道:“许伯渔是跟他爹妈分开住的?”
大爷道:“没错。都是老房子,祖上留下的。”
沈岳道:“不知他爹妈家住哪儿?”
大爷用手往前面一指,道:“沿着这条路,往前走大约两百步,看到一个院子,两间矮房,院里种着些青菜,大蒜的就是。”
沈岳拱手谢过大爷,便带人往前走去。
行了不到两百步,果见一破败的院子,里面种着些青菜,大蒜,小葱之类,一个十来岁大的孩子,满脸泥污,在院中戏耍着一只爬虫。
院门没关,沈岳便直接进去问孩子道:“这是许伯渔家吗?”
孩子抬眼看着沈岳,懵懂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看着瘦弱而胆小。
沈岳又道:“你是许伯渔的儿子是吧,你奶奶在家吗?”
沈岳问完,不等孩子回答,屋内有人喊道:“谁呀,我在家。”说罢,一面容憔悴的老妇人,便开门走了出来。
“你们是谁啊?衙门来的?”老妇人问。
沈岳道:“我们是司理院的人,想找许伯渔问几句话。”
老妇人道:“为什么事?伯渔他犯了什么案子了?”
沈岳道:“没有,就是问几句话而已,没什么大事,本来是不该叨扰您的,但伯渔不开门,我们进不去,所以只好来找您了。”
老妇人道:“我知道了,你们等会儿,我刚在屋里做饭,正准备给他送去。”
说完,老妇又兀自转身,进到屋里去了。未几,又从屋里出来,手中则多了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饭,两碟咸菜。
沈岳心中竟涌起一股心酸,但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跟着老妇往前去了。
到了许伯渔所住的屋外,老妇朝里喊道:“渔啊,快些起来,把门打开,吃饭了。”
过了一会儿,屋里发出一些响动,随后“哐啷”一声,门拴拨开了,从门缝里挤出一颗蓬头垢面的脑袋来,眼睛往沈岳身上瞟了一下,那目光之中,充满了惊恐。
“你们随我来吧。”老妇冲沈岳说道,自己便先进去了。
为防打扰,沈岳让司理院的人全站在院中,自己只带了一个差役进去了。
看见沈岳他们也来了,许伯渔竟然连饭都不吃了,仍然爬到床上,脸朝里躺着,就再也不动了,任他老娘怎么说都没反应了。
老妇一脸愧意,道:“自从去了七星山,进了厉鬼洞,就一直这样了。”说着,便从混浊的眼睛中,流出两道热泪来。
沈岳道:“去请一个高明的郎中来看看吧,应该看得好的。”
老妇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哪请得起高明的郎中,请来了,药也买不起,我自己的病,都是硬撑着的。”
沈岳不知如何作答,只从袖中掏出些碎银,放在了桌上。老妇道:“这怎么行呢,这不行,你快拿走。”
沈岳道:“您收下吧,也没多少钱,不要觉得为难。”
老妇于是便将银子收了,没有再说什么。沈岳则走到床边,看着许伯渔道:“我们不是来抓你的,你不用怕,我们只是想带你到县衙问几句有关七星山的话。”
沈岳的话刚一说完,不料刚刚还静静躺着的许伯渔,竟浑身战栗起来,一面惊叫道:“无头鬼来了,无头鬼来了。”
大叫大嚷,歇斯底里,任凭老妇怎么安慰都止不住,老妇回头对沈岳道:“他怕的不是被你们抓,他怕的就是听到七星山这三个字。”
沈岳自知失言,便向老妇道了歉,他心上也明白了,以许伯渔目前的状态,问什么都是白费劲,根本没法谈下去的。
想到这儿,沈岳便向老妇提出告辞,带着手下差役,返回衙门去了。
回去将许伯渔家的见闻都跟陈南阳说了,陈南阳摇了摇头,道:“那没办法了,从长计议吧,你先下去吃饭,吃完饭时,郭东轩所画的念空像应该也可以画好了。然后你再带着画稿,上黑螺山,去见宋大人,顺便把‘七星山无头尸案’跟宋大人说了,让宋大人来定夺。”
沈岳道了声“是”,便先带人将饭吃了。此时,郭东轩也已经将念空的人像画出,沈岳看过之后,又叫来县里的差役,让他们看了,并问他们像不像念空法师?这些人无不交口称赞,说郭东轩画得好,简直跟真人一样。
至于第二张画作,也就是去掉tຊ老年妆后的念空像,众人则不置可否,不过这也难怪,毕竟这些人中,谁也没见过真实的念空。
总得来说,沈岳对于这两幅画作是满意的,陈南阳也是如此,都没有话说,沈岳也就带着司理院的人,上黑螺山去了。
宋慈道:“再说回‘七星山无头尸案’吧,你看那许伯渔的病,像是装的吗?”沈岳道:“不像是装的,下官从见到他的第一刻起,就在留意这个问题,想窥测出他到底有没有耍把戏,但直到从他屋里离开,也没看出破绽来。”宋慈道:“好,等明天一早我亲自下山去会会他,如果他真的有病,我就尽我所能,将他治好。”...
红泥盘这儿,宋慈他们也是一刻不停地在做着“依骨塑容”的工作。午饭都没有喝酒,在尸坑边草草吃完饭后,就接着再干。等到沈岳满头大汗地爬上荔枝岭,来到红泥盘时,时间也差不多到了黄昏,宋慈他们的工作,也终于接近了尾声。
沈岳看着地上一个个泥塑的人头,虽未上色,但五官面目已是清晰可辨,不禁对宋慈高超的技艺叹为观止。
更令沈岳啧啧称奇的,是整个现场虽然围满了人,但除了宋慈,周辕,萧景三人塑容时所发出的声音之外,就再无一点声响。大家都静静地看着,不发一语,生怕打扰了宋慈。
沈岳一到,感受到这个气氛,也赶紧朝他手下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轻言轻动,保持克制。宋慈知道沈岳来了,抬头问:“沈岳,有急事吗?”
沈岳道:“倒是有事要向宋大人禀告,但不算急。”
宋慈道:“不急就先等等,我这儿马上完工,萧景,周辕手上,也是最后一个了。”
这样又过了不到两刻钟,宋慈,萧景,周辕三人便都停止了工作。由于昨日已经完成四男二女的塑容,因此,目前席子上摆着的,是十四男五女的头颅塑像。所有塑像与地上的尸骨,都已进行编号,标记,以防塑像与尸骨对不起来。
时间又已来到傍晚,山上的风开始变大,变凉,一只只倦鸟都从四方归来,停在附近,叽叽喳喳地乱叫。
宋慈先令提刑司的差役,将地上的塑像一一搬到菩提寺中进行风干。由于整座黑螺山都已封锁,山脚下,菩提寺前,都有人把守,以防止百姓进入,因此,这些塑像可以大大方方地摆在寺院的空地上,而不用担心被人破坏。接着,宋慈又令人将尸骨一一抬回到坑中,并特别指示差衙,将男子尸骨放在下面一层,女子尸骨放在上面一层。
沈岳不解,问:“这样放置有什么奥妙吗?”
宋慈道:“等到头颅的泥塑全部上色以后,就要进行尸骨的认领。你也知道,根据我们的推断,这十八具男子尸骨极有可能是十八罗汉,而十八罗汉我们已经推断出大概是金国人了,因此他们的尸骨面临无人认领的局面,所以摆在下面一层。而这七名女子尸骨,基本可以肯定,就是本县人氏,所以认领那天,只要将头颅的塑像摆出来,亲人一旦认出,便可按照塑像上的编号,把尸坑中相对应的尸骨抬出来,交到她们亲人手中。因此,把七具女子尸骨放在第一层,就能方便认领。”
说话间,差役们已将尸骨放还到坑中,宋慈又令他们盖上木板,依旧在边上洒了石灰。
最后,宋慈又令人在地上挖了一个长方形的土坑,把烧红的木炭倒在抗中,自己则从边上拿起一坛米醋,浇在炭火之上。随着“嗞”的一声,炭火坑中冒出阵阵白汽,宋慈便命萧景,周辕,以及所有靠近过尸骨、尸坑的差役,全都在白汽中来回地走动,直到白汽消散为止,其目的就是为了去除众人身上所沾染的污秽之气。
做完这些,宋慈又指定了晚上的值守人员,便叫上沈岳,一起往菩提寺走去。
沈岳问宋慈道:“最近秋高气爽,天干物燥,泥塑应该干得很快吧?”
宋慈道:“如果晚上有时间,还可以用火把它们烘干,这样还会更快。”
沈岳道:“郭东轩已将念空的人像画好,下官已先看过,觉得画得不错,如果大人看过之后,也觉得满意,便可依此多画几份,发往各地,供人辨识了。”
宋慈道:“好,等会儿到了寺院,我先看看。对了,你好像还有事情要对我说是吗?”
沈岳道:“是的大人,也是一件挺要紧,挺头疼的事。”
“是吗,你但讲无妨。”
于是沈岳便把“七星山无头尸案”跟宋慈讲了,宋慈听了,先骂李文卿道:“这个李文卿简直是混蛋,做事无原则,无纲纪,无章法,完全胡来。”
沈岳道:“此人还是进士出身,听说对于理学也颇有研究。”
宋慈道:“理学是探讨性命道德之学,他这种人只会在纸上高谈阔论,大唱道德高调,实际上却干着愚弄百姓,草菅人命之事。这种人迷惑最大,危害也最大。”
沈岳道:“是这个理,陈大人也说了,做官的可以研究大的道理,但总须先把眼前的职事做好为是,李文卿是本末倒置,老糊涂了。”
宋慈道:“他可不糊涂,他聪明得很。他见当今圣上,崇尚理学,于是便投其所好,把时间精力都放在理学上,挖空心思地在那儿做文章,目的无非是为迎合朝廷与圣上,以图升官发财,可是圣上也好,朝廷也好,固然有务虚的一面,但也有务实的一面。而这个李文卿却只看到上头务虚的一面,没看到上头务实的一面,所以这么多年,殚精竭虑,呕心沥血,扑在理学上,专讲‘天道性命’这些虚泛的东西,写这些虚泛的文章,朝廷虽然看到了,但却一直没升他的官,就是他没有务实的一面,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
沈岳道:“宋大人说得是,下官受益匪浅。”
宋慈道:“再说回‘七星山无头尸案’吧,你看那许伯渔的病,像是装的吗?”
沈岳道:“不像是装的,下官从见到他的第一刻起,就在留意这个问题,想窥测出他到底有没有耍把戏,但直到从他屋里离开,也没看出破绽来。”
宋慈道:“好,等明天一早我亲自下山去会会他,如果他真的有病,我就尽我所能,将他治好。”
沈岳道:“下官早就听说宋大人精通医术,看来明天又要大开眼界了。”
宋慈道:“还不敢说精通啊。医术易学难精,宋某也是这几年才有些心得,前面几十年都没找到头绪,只能说是门外汉。”
沈岳道:“宋大人是如何研究起医术来的呢?”
宋慈道:“宋某的家父一直在推官的任上,他告诉宋某,要做好一名推官,务必要留心医学、医术。因为刑狱一道,确实与医学、医术密不可分。”
沈岳道:“可否请大人为下官仔细讲讲这其中的道理?”
宋慈道:“你比如说尸场的辟秽,要用哪些药草,为什么要用这些药草,这些个道理是跟医学有关吧?”
沈岳道:“大人说得对,是跟医学有关。”
宋慈又道:“又比如刑狱之事,常常碰到服毒而死的人,然而毒药很多,你如何分辨死者究竟是服何种毒药而亡呢?
但凡服毒而死的,尸体大都口开眼睁,面色、嘴唇紫暗或发青,手脚指甲也都呈青黑色,五官中有血流出,大致如此吧。然而不懂医学的仵作或推官,也就只能看到这一层了,他们只知死者是服毒死的,却不知毒药不同,死状也会有些许的不同。
那些中了‘蛊毒’的,全身上下都会呈现深度的青黑色,肚子会膨胀,有的还会口吐鲜血,或者便血,这些症状跟中了‘鼠莽草’之毒的死者很像,然而中‘鼠莽草’之毒而死的人,还会嘴唇开裂,牙龈青黑。而中了砒霜,断肠草之毒的,全身又会起青黑色的疱疹,这些个道理又跟医学有关吧?”
沈岳道:“大人说得对,的确有关。”
宋慈道:“但这些还是小头,大头是什么呢?就是检验病死的人,你如何推断出死者究竟是因何种疾病而死的,以及如何推断出病人是自然死亡,抑或是被庸医治死的。这才真正跟医学,医术有关了。”
沈岳道:“请大人为在下好好讲讲,在下洗耳恭听。”
宋慈道:“时间仓促,多的也说不了,只能说个大概。你若有心,还须自己勤加钻研。这里且说那些中风而死的人,其口鼻内往往会有涎沫流出,未死时痰多的,还会有痰堵在气管,导致呼吸受阻,面色紫红。那些因伤寒病而死的,身上也多紫红色,但嘴唇微张,口鼻中无涎沫流出。
更有一种死亡,是病人吃了郎中所开的方子之后才死的,那么到底如何辨别病人是自然死亡,还是郎中的方子开错,导致病人病情恶化而死的呢?这里面学问可大着呢。如果仵作或推官,对医学茫然无知,那么庸医就可逍遥法外了。因针灸致死的也一样,有医学造诣的仵作或推官,要在针灸之处作记号,问清楚死者生前患的是什么病,平时体质如何,而郎中针灸时,取的是哪几个穴位?这几个穴tຊ位取对了没有?从而判断出到底是病人自然死亡,还是被郎中治死的。如果是被郎中治死的,那么郎中就要负责任。凡此种种,无不与医学、医术有莫大关系,宋某自从认识到这一点之后,就开始全面深入地研究医道,到如今也算是个合格的郎中吧。”
沈岳道:“宋大人谦虚了,今年春天,温暖异常,广州惠州,瘟疫肆虐,太医局派医师前来诊治,听说疗效是时好时坏,最后还是宋大人的方子把瘟疫给压下去的。”
宋慈笑道:“偶中,偶中。实际当时是群策群力,宋某也是在太医基础上改良的方子。”
沈岳道:“宋大人既能改太医的方子,医术之高,又何须一谦。在下只是觉得宋大人应该早些把刑狱、医术方面的经验写成大作,流布四方,这可真是功德无量之事啊。”
宋慈笑道:“沈大人消息闭塞了,实不相瞒,宋某早已开始着手著书了。一本医学类的,取名《仁医精要》,去年就已完成,年初宋某刚来广州赴任,陈南阳大人因事路过,特来看望宋某,宋某还请陈大人为此书作了一篇序。第二本刑狱类的,取名《洗冤集录》,此书则刚刚动笔,等哪天全部写完了,便与《仁医精要》一道刊行。”
沈岳道:“宋大人真乃当世奇才啊,大作风靡,洛阳纸贵之日,在下一定领略,一定拜读。”
沈岳道:“看今日天上,乌云已多,不知会否有雨?”宋慈道:“是啊,很可能会下雨,所以我打算连夜将泥像烘干,然后上色,至少那七个女子,晚上就要完成上色,以便让她们的亲人尽快认领尸骨,也好入土为安。至于‘十八罗汉’,宋某打算重点从‘十二山老’以外的那六个人来进行突破。‘十二山老’宋某早已打过交道,都是金国流亡将领,就算我们依据上了色的塑像,画影图形,张贴到各州各府,也不会有人来认领尸骨。...
如此说着,便来到了菩提寺。法堂前的空地上,铺着席子,上面是二十五个泥制塑像,昨日完工的那几个泥塑经过一天的风吹日晒,已快干透了,五官,脸型,也显得更加清晰了。
沈岳问宋慈道:“大人,你看这四个男子塑像,是您所说的‘十二山老’吗?”
宋慈道:“可以非常肯定地说,这四人全是‘十二山老’的成员。你看他们脸型的轮廓,也是典型的北人特征,头宽都在五寸以上,而且完整的骨骼你也看到了,他们的骨架都比南人要粗壮,生前也一定比南人高大威猛。而那几具女子尸骨,则又符合南人的特征。”
沈岳道:“看今日天上,乌云已多,不知会否有雨?”
宋慈道:“是啊,很可能会下雨,所以我打算连夜将泥像烘干,然后上色,至少那七个女子,晚上就要完成上色,以便让她们的亲人尽快认领尸骨,也好入土为安。
至于‘十八罗汉’,宋某打算重点从‘十二山老’以外的那六个人来进行突破。‘十二山老’宋某早已打过交道,都是金国流亡将领,就算我们依据上了色的塑像,画影图形,张贴到各州各府,也不会有人来认领尸骨。
而新加入的六人,虽然很有可能也是金人,但万一其中有宋人也说不定。那样的话,不但有可能会有人来认领尸骨,且更有可能会有人来提供线索。所以今天夜里,这六个新加入‘十二山老’的盗贼,我们也要连夜将他们的泥塑上色,并于次日将带色的塑像拿到县衙,令画师多多画像,发往各州县张帖。”
沈岳边听边点头,同时也将郭东轩所画的念空画像拿出来,展开后给宋慈看了,宋慈将王勇叫来,问道:“王勇,这是仵作郭东轩所画的念空像,你看看,是否画得像?”
王勇上下一端详,道:“画得好,简直跟活人一模一样。”
宋慈道:“旁边那幅年轻的念空,是他的真实面目。你看是否眼熟?”
王勇道:“不眼熟,这人没见过。”
沈岳道:“这念空会不会也是北人呢?‘十八罗汉’是流亡我大宋的金国将领,而念空是屠杀‘十八罗汉’的团伙成员,而宋大人已经推断这团伙是‘十八罗汉’的熟人了,因此才有下蒙汗药的便利,并最终趁‘十八罗汉’迷晕之际,用重物将他们锤死。如果念空也是北人,那么他的本来面目,不仅是王勇不认识了,估计整个大宋也不会有人认识的。”
宋慈道:“你说得对,这是很有可能的事。因此,留意生活在南恩州的金人,或许是一个突破的方向。”
沈岳道:“如何留意呢?金人在生活方式上可能会与我们宋人不同吧?”
宋慈道:“其一是骨相面相,但这点较难定夺,因北人有南相者不少,南人有北相者亦多。其二是口音,这是一大不同之处,且短期内无法改变,可特别留意。
其三是穿着与发式,这一点较易改变,大抵金人来我大宋之后,均会在短期内改发易服。
其四是生活、饮食习惯,这一点也可留意,其改变因人而定,有些人水土不服,一直改变不了,有些人入乡随俗,则改变颇易。金人大抵以黍子酿酒,以大豆作酱,喜欢用大葱小葱之类蘸酱而食,或一同拌在饭中食用。金人较少使用陶瓷,大都使用木盆,用木盆来盛饭,盛粥,勺子也多木制,还喜欢冷着吃,即使冬天亦复如是,至于肉类,大抵宋人喜欢红烧,金人则喜烤炙。”
说话间,几阵凉爽且夹杂着湿气的山风吹过,宋慈抬头往四处看看,道:“不好,恐怕要变天,我们得早些吃饭,然后尽快将泥塑烘干,否则万一连日大雨,就麻烦了。”
王勇道:“大人,其实饭菜都已经做好了,您刚才要是不叫我过来,我也要叫您去斋堂吃饭了。”
宋慈道:“是嘛,那赶紧去吃吧,刚好我也饿了。怎么样,沈岳,你也在这儿一块吃吧?”
沈岳道:“多谢大人,在下还是要下山,回衙门向陈大人复命。晚饭也在衙门里吃了。等吃完了饭,也好把任务布置下去,至少念空和尚的画像可以让画师先画起来了。”
宋慈道:“也好,郭生轩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得另外请人来画,样本就参照郭生轩所画的那两幅画,每幅先画十五六份,给我们提刑司留出一份,余下发往广南东路各州,再令各州画影图形,发到各县。希望能有人认出念空本人,并提供线索。”
沈岳道:“知道了大人,那么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且慢,”宋慈叫住他道,“沈岳啊,我现在就把明天认领尸骨的时间给定了吧。就在明日早上巳时,你通知那七个有女人失踪的家庭,让他们派代表来黑螺山红泥盘认领尸骨,到时我们提刑司的人自然会在那里恭候。”
沈岳道:“是,大人,在下保证完成任务。”
宋慈道:“去吧,辛苦你了。”
沈岳道:“大人辛苦。下官告退。”
说完,沈岳又向宋慈作了一揖,便带着司理院的人转身离去了。宋慈则带着萧景,周辕等人走入了斋堂,刚进门,一股菜香就扑鼻而来。
宋慈道:“这是什么东西,那么香?”
王勇道:“下午趁着大人在红泥盘给尸骨塑容时,小的带了袋子,越过山溪,去对面的峰头,采了些新鲜的野菜,洗净后,用菜油炒了,献给大人品尝。”
还没等宋慈发话呢,李铸先兴奋欢呼起来:“这可太好了,这寺院里的咸菜我可吃腻了。不过王兄既然是县里第一猎手,为何不打些野味给大人还有我们几个尝尝呢?”
王勇道:“不是没想过,但既然在寺院的斋堂吃饭,杀生吃肉总不太好,所以就没去打,等哪天不在菩提寺吃饭了,我一定给你们打些野味来尝尝。”
宋慈道:“王勇粗中有细,通情达理,不愧是一条好汉。李铸啊,你跟了我那么久,竟连王勇为何不打野味来吃的原因都没猜出,反应还不够灵光啊。”
李铸道:“这我哪猜得出来,我脑子一直是您点一下,我亮一下的。”
众人哄堂大笑一阵,便埋头吃起饭菜来。吃饭间,众人都夸赞王勇的厨艺不比武艺差,能把素菜做的如此美味,也是一绝。
宋慈道:“王勇啊,以后有你在宋某身边,宋某真是有口福了啊。宋某年纪大了,那些个肥甘厚腻,要么牙齿咬不动了,要么吃下去不好受了。现在有你这么一个大厨,化腐朽为神奇,把素菜做得那么好,宋某不愁年老没东西吃了。”
王勇道:“只要宋大人喜欢,小的天天都可以给大人做。”
宋慈道:“不知你荤菜做得如何啊?我这几个手下,哪个都不是吃素的料。你别看冯天麟话不多,一天到晚闷葫芦似的,可你要是连续三天都给他吃素,他肯定主动开口求你来点肉。”
众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冯天麟自己都乐了,老是笑不露齿的他,这回是破例笑得露出牙齿来了。
众人笑声停住后,王勇回道:“做荤菜我也拿手的。小的做素菜的手艺,是当年在南少林学武时,跟寺院里的厨子学的。至于做荤菜嘛,是因为从南少林还俗之后,小的就一直在南恩州的各个山tຊ头打猎了,打下来的野味,就自己琢磨作法,慢慢地就学会了各种烹饪手法。”
宋慈道:“好啊,此番来阳春县办案,最大收获就是收了王勇。这是个多面手啊,既可以当护卫用,也可以当大厨用,从此我们提刑司这伙人就算完美了。文有萧景,周辕,武有李铸,冯天麟,但有时远涉江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吃喝麻烦。现在好了,现在有王勇在,随时随地有吃的了,想吃素,他能上山挖野菜,想吃荤,他能上山打野味,挖来了,打来了,还能做出来,这下我们还有什么好愁的呢?简直无往不利了啊。”
众人又笑了,王勇听着也高兴,这次晚饭下来,他对于宋慈随和风趣的一面,感受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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