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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少歌的教室在三楼西侧,与陈语冰所在的二楼东侧仿佛隔着无形的分水岭。王少歌回到座位时,午休尚未结束,教室里只有零星几个埋头做题的同学,空气中弥漫着粉笔灰和纸张的味道。王少歌将《百年孤独》轻轻塞进桌肚,仿佛藏起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喂,书呆子,听说你被校花表白了?” 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从前排传来。是张浩,班里有名的“包打听”,脸上带着看好戏的笑容。

王少歌的身体微微一僵,没有抬头,只是含糊的“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桌面上不知哪个前辈刻下的细小划痕。

“可以啊你!” 张浩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却掩不住兴奋,“陈语冰哎!那可是陈语冰啊!你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啊?不过……听说是因为玩游戏输了选择的大冒险?” 张浩拖长了语调,观察着王少歌的反应。

王少歌依旧低着头,窗外梧桐树的影子在王少歌清秀的侧脸上晃动。沉默了几秒之后,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一场闹剧而已。”

王少歌的平静让张浩有些意外。“闹剧?哥们儿,你这反应不对啊?换成我,就算是闹剧,也得激动个三天三夜!”

这时,同桌李静转过头,李静戴着厚厚的眼镜,平时话不多,是班里的学习委员。李静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王少歌,你没事吧?外面传得……不太好听。”

王少歌终于抬起头,对上李静镜片后平静的目光,心里的烦躁奇异的平息了一点。“我没事。”王少歌顿了顿,补充道,“谢谢。”

李静点了点头,没再多问,转回去继续演算数学题。她的沉默像一道屏障,隔开了张浩探究的视线和外界隐约传来的议论声。

与此同时,外面的走廊则是另一番景象。

“冰妞,你到底怎么想的?就这么算了?” 李梦圆挽着陈语冰的手臂,语气不满,“那书呆子最后还拽上了,说什么‘承受不起’?”

赵小雨晃着手机:“视频我稍微剪辑了一下,重点突出那王少歌前面脸红结巴的样子,后面那段……嗯,感觉效果没那么戏剧性了。”

孙薇小声说:“我觉得……算了也好,再闹下去,老师出面了就不好了。”

陈语冰还没说话,周磊和林墨几乎同时从不同方向走了过来。

“语冰,”周磊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烦躁,“那小子没纠缠你吧?妈的,想想就来气,他算个什么东西……”

林墨则显得冷静许多,伸手递给陈语冰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语气温和:“一场游戏,别太放在心上。不过,王少歌同学最后的反应,倒是出乎意料。”林墨话锋一转,带着点探究的意味,“语冰,你之前……了解他吗?”

陈语冰接过水,没有喝,指尖无意识的***瓶身上的标签。“不了解。”陈语冰回答得干脆,目光却有些飘忽,“一个隔壁班的闷葫芦而已,就是找个乐子,谁知道他……” 陈语冰没再说下去,脑海里闪过那个与她平时接触的那些咋咋呼呼的男生截然不同的,带着沉静拒绝的背影。

“不了解就对了!”李梦圆抢白,“他呀,就配当个背景板!冰妞,下周文艺汇演,我们班的话剧你还缺个跑龙套的‘沉默树灵’呢,我看啊,这王少歌就挺合适的,反正也不用说话,往那儿一站就行!” 李梦圆为自己的“绝妙主意”感到得意。

陈语冰还没表态,周磊就嗤笑一声:“让他演树?别把树给演蔫儿了!” 这话引得李梦圆和赵小雨一阵低笑。

林墨却微微摇头,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提醒众人:“有时候,沉默的底色下,藏着最汹涌的暗流。” 林墨这话说得有些文绉绉,与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

陈语冰看了林墨一眼,没接话。陈语冰突然觉得,身边这些熟悉的人和声音,此刻都有些嘈杂。

放学后,王少歌没有直接去图书馆和回家。而是爬上了教学楼几乎无人踏足的天台。夕阳将天空染成瑰丽的橘红色,远处的城市轮廓模糊在暮霭中。

王少歌靠在有些锈蚀的栏杆上,任由晚风吹拂着略显凌乱的头发。操场上的一幕幕,如同默片在脑海中回放着。

“请和我交往吧。” —— 那声音依旧清晰,带着阳光的温度和……虚假的甜腻。

“谁说我是在开玩笑呢?”—— 步步紧逼,像猫在***爪下的老鼠。

“识相点就赶紧滚!”—— 周磊手臂的力量和话语的粗鄙。

“你的青睐,我承受不起。”—— 自己说出的,带着微弱颤音,却试图维持尊严的话。

王少歌闭上眼。孤独感并非来自独处,而是源于置身人群却格格不入。王少歌想起《百年孤独》里的一句话:“孤独是喧嚣的底色,而我是那底色上,最沉默的一笔。”

“嘿,哲学家,一个人在这儿对夕阳抒怀呢?” 一个略带调侃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王少歌一惊,猛的回头。看到来人,王少歌更加意外,因为来人是林墨。

林墨手里也拿着一本书,是加缪的《局外人》。林墨走到王少歌的身边,同样靠在栏杆上,没有看他,而是望着远方。“这里视野很不错,适合思考……也适合躲清静。”

王少歌没有接话,保持着警惕。王少歌不认为这位学生会***只是恰好路过。

林墨似乎也不在意王少歌的沉默,自顾自的说道:“今天操场上的事,我看到了。” 林墨顿了顿,侧头看向王少歌,“你处理得很……特别。不像这个年纪大多数男生的反应。”

王少歌垂下眼帘:“我只是……不想配合演出。”

林墨轻笑一声,带着点欣赏:“‘不想配合演出’……说得好。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在努力的扮演着别人眼中的角色。” 林墨晃了晃手里的《局外人》,“默尔索也是。”

王少歌终于抬眼看向林墨,对方镜片后的目光平静而深邃,不像周磊那样充满直接的攻击性,却更让人难以捉摸。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王少歌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林墨耸耸肩:“或许因为,在某种意义上,我们都是观察者,也是被观察者。” 林墨指向楼下陆续走出校门的学生,“看,他们构成了主流叙事,而我们……” 林墨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的说道,“可能是潜在的‘叙事偏差’。”

王少歌顺着林墨的手指望去,看到了人群中的陈语冰和她的好友团,她们依旧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吸引着周围同学的目光。也看到了推着自行车、和队友笑骂着离开的周磊。

他们鲜活,张扬,是青春故事里理所当然的主角。

而自己和身边的林墨呢?王少歌想,一个是被迫卷入闹剧的“背景板”,一个是看似融入却游离在外的“观察者”。都是偏差。

“偏差……往往会被修正,或者被忽略。” 王少歌低声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

“不一定。” 林墨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夕阳最后的光芒,“有时候,偏差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林墨直起身,准备离开,“对了,陈语冰她们班的话剧,好像在找一个龙套。李梦圆提议让你演个‘沉默树灵’。” 林墨说这话时,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王少歌愣了一下。

林墨走到天台门口,回头看了王少歌一眼,嘴角微扬:“当然,去不去,是你自己的‘叙事选择’。”

林墨离开后,天台上只剩下王少歌一人。风更大了些,吹得衣衫猎猎作响。王少歌望着逐渐沉入地平线的夕阳,和远处次第亮起的万家灯火。

沉默树灵? 王少歌在心里咀嚼着这个词。是继续扮演他们期望的、沉默的、可以被随意安排的角色?还是……

王少歌摸出桌肚里那本《百年孤独》,指尖拂过封面。马尔克斯笔下那个家族,在无尽的循环与孤独中,也曾试图反抗注定的命运。

王少歌翻开书,某一页上,有自己之前用铅笔轻轻划下的一句话:“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所有灿烂,原来终究,都需要用寂寞来偿还。”

但此刻,王少歌看着这句话,心里却冒出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念头:或许,真正的灿烂,并非喧嚣的烟火,而是内心从未熄灭的、孤独燃烧的星火。

王少歌合上书,将那句关于“偿还”的箴言,和天台上最后的暮色,一起关在了身后。下楼时,王少歌的脚步比来时,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坚定。青春的棋局上,一颗原本沉默的棋子,似乎开始审视起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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