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摄政王。
当年,他还不是摄政王的时候,我唤他“恒哥哥”。
赵墨是先皇嫡出的亲弟弟。两兄弟相差三岁,自小关系和谐。在德宁皇后病薨后,更是互相扶持,兄弟齐心。
那时,我的父亲是朝野上最有权势的镇国大将军,亦是威帝最信任的大臣。
威帝最爱的张贵妃恃宠而骄,德宁皇后的这两点血脉差点就保不住。幸好我的父亲极力劝阻,也因此,我和两兄弟走得十分近。
先皇被当做继承人来培养,平日待人接物温文有礼,却总让我感觉像是戴了一个面具。我不愿意与他亲近,总爱去找“恒哥哥”玩。
恒哥哥带着我爬墙头听小曲,偷偷往张贵妃的宫里放蛇。
那时候的他,面上永远都是阳光明媚的笑容。我十分喜欢。
阿母问我:“阿月,你可是愿意嫁给阿恒?”
“嫁人是什么意思?”
“嫁人啊,就是,以后日日与那人朝夕相待。两个人一起吃一起睡,每天都在一块。”
“一起吃一起睡?”
“是了。”
“像父亲和母亲这样吗?叫做夫妻?”
阿母笑起来,点了点我的额头,“小鬼头,你还真懂不成!”
懂或许不懂,可我开心地点了点头。
曾经,我是真的很想永远都跟恒哥哥在一起。
威帝晚年,开始检讨自己的错误。
他把父亲叫到床前,问他如何选择接班人。威帝一生十四子女,八死六生。活着的儿子到最后,也只有德宁皇后的两子。就连张贵妃的儿子也在十二岁的时候落水死了。
父亲作何回答,我不曾得知。
只知道,威帝放下一句话,“不论谁是下一届皇帝,镇国大将军的独女姜柠月必立为后。”
人人齐贺父亲。
人人议论纷纷。
所有人都看得出,我和七皇子赵墨关系甚笃,将军夫人早已相中其为女婿。
我想,我是要嫁给恒哥哥做皇后了。
我不在乎能不能做皇后。
可是……
可是,最后,我只做了皇后。
“母后,母后!”
急促的呼唤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回过头,看见宫女忐忑不安地拉着小皇帝,“太后娘娘,奴婢,奴婢实在是拉不住皇上,奴婢,奴婢……”
“不碍事。”
我招手让宫女下去,随即不动声色地把盒子推到了一边。
小皇帝扑到我怀里,忽闪着一双眼睛:“母后,儿臣,儿臣明日可以请假一天吗?”
“请假?”
“是的。儿臣,儿臣,明日有重要的事。”小皇帝抿了抿嘴。
这么大点孩子能有多重要的事情?
虽是满腹狐疑,但见小皇帝渴求的眼神,我还是点了点头。
“好耶!”小皇帝蹦蹦跳跳地离开没一会儿,我脑子里又响起了摄政王的声音。
【阿月待这孩子还是极好的。我的阿月真善良。】
我,我去!这货在哪儿?
我赶紧满寝宫四下搜索。
室内空荡荡。
【阿月是在找什么吗?】
我一扭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窗边跑。
“唰”!
窗子一推开,依旧空空如也。
【阿月,她怎么了?难道她,发现我了吗?不会吧,我站得这么高,她看不见吧?】
高?
我探出半个身体往头顶看,一个急促,差点儿翻了出去。
关键时刻,一个黑衣人从天而降把我紧紧抱住,然后送回室内。
那人影如同鬼魅般消失不见。
可我清楚地听到了他的心跳声。
【阿月……】
是赵墨。
他在我的房顶上观察我?
这是从什么时候的事情?
难道他在监视我?
这皇宫是越来越不安全了啊!
我想逃离。
次日下朝,我撑着下巴坐在室内发呆,贴身侍女惴惴不安地端来一个精巧的食盒。
“启禀太后娘娘,摄政王着人送来一些吃食。”
我伸手掀开,里面静悄悄地躺着一叠酥酪樱桃。
“太后娘娘,奴婢该死,奴婢也不知道是这个,太后娘娘,奴婢,奴婢担心摄政王意图不轨!太后娘娘,就让奴婢替您以身犯险吧!——太后娘娘,您,您把它吃了?”
“啊,吃了啊,味道不错!你也想尝尝?”
我咽下一口糕点,看着小丫头从惊慌失措转为大义凛然,再从大义凛然转为疑惑不解的神情。
“吃,吃了?”
“嗯,你尝尝,挺好吃的!”
宫女:……
我刚吃完樱桃酥酪没多时,外头吵吵嚷嚷,说是德宁宫走水了。
我走过去,瞧见舒太妃黑着一张小脸哭哭啼啼。
“姐姐,您可算来了!”
“这,这咋就走水了呢?”
“嘤嘤嘤,臣妾不知道。”
“太后娘娘赎罪……”
我看了一圈底下跪着乌泱泱的宫人,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皇上呢?”
“皇上?”
“咦,皇上去哪了?”
舒太妃愣了会,“嗷”一嗓子扑过来,差点吓死我。
“嘤嘤嘤,姐姐,你一定要为妹妹做主啊……”
小皇帝失踪了。
所有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我有个猜测。
凤仪宫。
“春桃,替我更衣。”
“是。”
“换便装。”
“啊?太后娘娘,您,您这会子,要去哪?”
“出宫啊。”我叹了口气,“还是老规矩,找冬雪来扮成我,不论谁来,都对外说我哀思过度,已经睡了。”
“可是,太后娘娘,奴婢,奴婢……”
“还不快去?”
“是,是……”
半个时辰后,我带了两个常用的近身侍卫,坐马车从侧门出了皇宫。
我疑心是摄政王绑架了小皇帝。
摄政王府我并不陌生,准确来说,非常熟悉。
那正是,我曾经的家。
踏入门中,我忽然愣住了。
里面一切景致如常,恍惚间,我仿佛回到了十五岁及笄的当天。
我穿着大红色的礼服兴高采烈地往厅堂跑,春桃焦急地在后面追。
“郡主,郡主,您慢点儿跑啊!”
“你们啊,都太慢了,我可不等了!”十五岁的女孩子,明眸皓齿,笑语吟吟。
“阿月,”温柔的妇人摸了摸女孩的头,“你如今是大姑娘了,怎么还这么不稳重。”
“阿母,阿爷和恒哥哥在哪里呀?”
“唉!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妇人摇了摇头,转过身,往边上指了指。
就在这一刹那,一支利箭从墙头直射过来,正中了妇人的眉心。
女孩还来不及大哭,就瞧见四面八方万箭齐发。
“阿月!阿月!”
谁在叫我?